“父皇与二哥有什么协议?”恋姬不理会他,求知若渴地捉紧他的衣袖。
卧桑哪看得下去,“我先找人治治你的脸……”她长这么大,就连父皇、母后都舍不得打她一下,怎会在铁勒那边受这种委屈?
“大哥,告诉我。”她在他欲招手叫人来时拉下他的手,不死心地望着他的眼眸。
“你先告诉我谁打的。”他不是已经明令谁都下许上大明宫找碴的吗?是谁去那里闹的?
“是母后。”她随口应着。“他们之间的协议是什么?”
知道是谁动的手后,卧桑满月复的怒火瞬间沉淀下来。
低首看着她的模样,他已能大略地猜出她在大明宫出了什么事,也知道铁勒并未将她即将去北狄的消息告知于她,所以她才会跑来这找他。反正早说晚说,迟早都是要说,与其让铁勒那个不会解释的人来向她说明,还不如就由他来为铁勒解释一番。
“条件一,你与铁勒即刻离京,往后不许你们俩同时出现在京兆。条件二,铁勒必须放你走,往后也不许纠缠。”他叹口气,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只要铁勒择其一,父皇就对你们的事不予追究。”
恋姬愕然地张大了水眸,“为何要有这道协议?”她还以为这阵子她在大明宫里过得风平浪静,岂知,在大明宫的外头却是巨浪滔天。
“全朝都已知道你们的事,不这么做,父皇颜面荡然无存,铁勒也难逃削爵之祸,这是万难中的两全其美之法。”他在想,也许是父皇看出了他想保全铁勒的心态,故而才会答应得那么快,往后,或许是该轮到他多提防父皇一点了。
“那庞云呢?”脑海中的思维纠结成一团,她一手抚着额,试图凝聚起心神。
卧桑不自在地撇过脸,“他已不再是驸马。”保得了铁勒,他就势必要对不起庞云。
恋姬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耳边,彷佛可以听见满朝文武的窃语频频,和流窜在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种种声音混杂成一种庞大刺耳的耳语,就算是铁勒那夜留在她耳畔的柔情低喃,也抵挡不了它们这般蛮横地入侵她的双耳。
颊上依然闷痛发烫,她伸手轻抚。怪不得母后那般鄙视憎恨,怪不得会那般不遗余力地打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无法容忍了,那天下人呢?天下人又将如何看铁勒?
一步已是错,再步步走下去,她要错到何时?
她茫然地启口,“我不去北狄。”
世人要怎么唾骂她都可以,但这个罪别落在铁勒的头上,他辛苦奋斗了那么多年,他的每一分荣耀都是他应得的,别让他因她而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别让他因她而失去。这个罪也别让庞云去承担,庞云只是痴心爱她而已,他还那么年轻,前程一片灿烂,往后在朝中大有可为,万不能因她而断了他的仕途。有错的人,不是他们,别让她离开这里去北狄,让她留下来弥补……如果,她真能在每个人心房上的那道缺口弥补些什么的话。
“父皇已下旨了。”早料到她定是这种反应的卧桑,叹息之余也只能要她面对现实。
恋姬心急如焚地转身想去翠微宫找父皇说清楚,但未走两步,她又生生地扯住脚下的步子,静看着追来太极宫的铁勒。
铁勒朝她伸出手,“该起程了。”
“大哥,救我……”她心慌意乱地摇首,忙不迭地奔回卧桑的面前向他求援。“我要留在京兆,我不能去北狄的!”她要是去了,那么他们三人的纠结就再也解下开了,而她往后将背负些什么、将过着怎样的日子?
“我……”卧桑试着出声,但到底,还是把到了舌尖的话收回来。
“我不去,我下跟你去北狄……”眼看着铁勒一步步定来,她忙躲至卧桑的身后。
铁勒停止了步伐,淡看卧桑一眼。
“小妹,别这样。”卧桑探出一双大掌,将躲在身后的她拉出来,并且在她不肯松手时拉开她。
恋姬错愕地看着他拉开的手,“大哥?”
“圣谕已下,听话,别让大哥难做。”卧桑在她的掌心上拍了拍,并轻轻把她推向铁勒。
她空洞地问:“你帮他?”不伸援手不要紧,他怎可以支持铁勒这么做?为什么他要和父皇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神情复杂的卧桑不语,藏有千言万语的眼瞳直视向她身后的铁勒。
“我要去见父皇和母后……”望着默然的他,她不敢置信地颠退了几步。
铁勒一手勾抱住她的腰肢藉以稳定她颠簸的身势,然而她却颤缩了一下,赫然明白,无论她是否同意,他们都决意强迫她去北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放开我!”她在他的怀中挣扎着。
为免她会伤了自己,也可顺道免去她前往北狄路上的舟车之苦,铁勒点了她的穴并将她抱至自己的身上,抱牢她后便转身准备前往白虎门与冷天色会合起程。
卧桑一掌搭上他的肩头,“待她好一点。”
铁勒的脚步顿了一会,朝他重重颔首后,又复迈开,直朝明亮的宫门而去。
***
入夏的北狄,没有京兆年年进入盛夏后燠人欲窒的熏热南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风势中,绿波伏倾千里,荡漾成一波又一波的碧色海浪,吹在草原上的风儿凉爽清鲜,伴着青草沁人的香味,让人在午后时分舒适得昏昏欲睡。
然而,恋姬却再也睡不着。
自强行被带至踏上北狄的路途后,一路上,她能醒来的机会并不多,每回在路上醒来,不多久,又被怕她想回京的铁勒再度带入睡海,直至他们走得够远,即将来到铁勒部署在北狄边城外的铁骑大营,铁勒才让无法独自回京的她重获操控睡眠的自由,可是她却从那日起,变得夜夜无法入寐,镇日里也清醒异常,她好象已经把未来十数年的睡意全都睡尽了。
为了她突来的病,铁勒缓下大军回营的速度,全军暂歇在边城外以利铁勒寻找大夫为她治病,然而就在大军停下来后,恋姬却变得焦躁起来,无法再这么任由他一意孤行地带她回营。
伸指悄悄拨开帅帐的帐帘,恋姬在缝隙中朝外看去,发觉知道她有回京之意的铁勒将她看得很紧,外头全是来来回回的卫兵,就连冷天色这号手下大将,都亲站在帐门前看顾以免她会逃跑。
她不是他的人犯。
放下帐帘,她思索地在帐中踱来踱去,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离开这里,不意望见放在帐中的兵器,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拿起一柄放在架上的短刀,直至指尖触及冰凉的刀面时,她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怎会有这种念头,她是想拿刀威胁谁?看守在外头的冷天色?还是铁勒?但一想到只要大军越过了边城,就再也没机会回京兆了,她就怎么也没法放下手中的短刀。
“恋姬……”当她仍在犹豫时,铁勒一手揭开帐帘,端着特意为她所熬的汤药走进来。
被他吓了一跳的恋姬倏然回过身,手中的刀尖也不由自主地直指向来者,铁勒因她的举动定立在帐门处,望着她的黑瞳里闪烁着讶异。
“我……”作梦也没想到她会有拿刀面对他的一天,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两手抖颤得厉害。“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回京……”
铁勒看着她哆嗦的小手许久,黑眸再缓缓游移而上,来到她因久日无睡而憔悴许多的玉容上,美丽的水眸盛满了惊惶,嫣唇也微微地打颤着,半晌,他冷静地将药盅搁至帐里的小桌上,再转身面对她扯开自己衣领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