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都要当娘的人了,别哭了。”楼姜抬手拭去她的泪,半哄半劝地轻推着她,“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在父母的身边长大。”
“嗯。”她不断点头,明知道时间紧迫不能不走,可是她的双脚却是重若千斤,半步也动不了。
冷玉堂见状,在握稳她的双臂后,拉着她离开榻前步向门房,沿途上,她不断回首看向被她留下来的楼姜。
楼姜对她挥着手,“走吧,别回头。”
冷天海在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深吸了一口气关上房门,然后许久后,他才回过头解上的布包,将它摊在地上准备易容用的工具。
楼姜恍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芸湘有孕,但我这肚子……”只要身材两相一比较,这骗局不就曝光了吗?
冷天海不慌不忙地交给她一个小香枕,以手指示意她放进衣裳里。
她却抱着那个泛着桂花香的小香枕,坐在榻上神秘地微笑,令冷天海怀疑地扬起两眉。
“有什幺不对吗?”
“不,我只是想起一件事。”若是没闻到这阵花香,她早忘了顿失希望的她,还有一个希望能再圆一次的梦。
“什幺事?”看着她的笑意,冷天海忍不住坐在她身旁,想与她一块分享那个令她微笑的秘密。
“当年,我和他就是在开着桂花的夜晚相识的。”楼姜深深拥着那个小香枕,迫不及待想再踏进梦境里追寻已逝的梦中人。“怀抱着同样的桂花香味,或许,我还可以再见到他。”
他的双眼充满了柔和的暖意,“有梦想的感觉,真好是不是?”
“是啊。”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真好。”
***
自夜半就来到会合的地点焦心等待的舒河,来来去去走个不停的步子,让陪着他一块来的怀炽看得头昏眼花。
他不得不开口拯救自己的双眼,“四哥……”
置若罔闻的舒河,不断在心底估算着时间,直担心冷玉堂他们会不会是失手,或是失风被大内禁军给发现了,所以才会拖延至此还未现身,不然,就是芸湘在冷宫里出了什幺乱子……还未推敲出一个他们会迟到的可能性,突不其然地,正在思考的他,心绪猛然被人摇醒。
“四哥!”受不了的怀炽用力按着他的肩膀摇撼。
舒河没好气地推开他,“什幺事?”
“不会有事的。”怀炽叹息再叹息,“你有点耐心的等好不好?”那两个冷家兄弟都已经拍过胸膛,也拿过人头做保证了,好歹他们也是赫赫有名的冷家人,办事效率不会那幺差的啦。
“都超过预定的时辰了。”可能性在他的心中累积的愈多,他就愈不能心安,想着想着,他又再度跨出了脚步在怀炽面前来回踱步。
怀炽再一次地拉住他的手臂,“放心,有天海和玉堂联手办事,事情定会成的。”
“芸湘?”舒河的两眼忽然定在远方不动。
“四哥,你就——”怀炽还想劝他稍安勿躁,可话却被他的叫声给打断。
“芸湘!”舒河扯开嗓子朝她大叫,忙不迭地甩开怀炽的手往她跑去。
“真的来了?”怀炽转首看去—讶异的发现在草原的远处,有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掩映在夜色里。
草原上两道奔跑的身影,就如天际两朵漂流的云,终于在彼此的怀抱中泊岸。
急促的喘息在他们彼此间奔窜着,舒河急切的大掌仔细抚过她一回后,总算是确定她已月兑离冷宫来到他的面前,拥抱着安然无恙的她,他终于放心地吁了口气,才抬起她的小睑想将她看清时,他首先看见她那双似曾哭过的水眸。
他担心地低首,“怎幺了?”出了什幺事吗?
“楼姜她……”芸湘努力地想把话说出口,可是喉中的梗涩,却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得不到她的答案,舒河抬首无声地看向护送她来的冷玉堂,冷玉堂垂着脸,向他摇摇头,他顿时明白了是怎幺回事。
“向她道谢过吗?”没想到,愿意为她牺牲的人,竟会是冷宫的人。
“嗯。”她两手紧捉住他的衣衫,脑海里回荡着,净是临别前楼姜的那抹笑。
舒河将她压向怀里,“我们该感激她的……”
好不容易情绪在他的心跳声中缓和了些,芸湘侧着脸,两眼接触到草原上漫天的星光。
黑暗的草原上,夜幕安全地笼罩着他们,他们的爱情,头一日能这幺无忧无虑地暴露在星光下,在这里,没有宫中的恩怨是非,也没有不被允许这四字,她盼想了那幺多年,就是希望他们能有这一天,可这一天来得太快太急,让措手不及的她,反倒不知该有什幺心情。
这具拥抱她的臂弯,她已有多久没有停栖了?芸湘闭上眼深深倚向他,在清冷的风中感受他包融她的体温,和这一份难得的宁静。
“王爷,震王的大军已经接上南向水域了。”接到属下来报后,冷玉堂忙不迭地把最新情势报上舒河的耳边。
舒河思忖半晌,“预计何时抵达京兆?”
“若无阻碍,应当在圣上百日前就能进京。”这是最乐观的估计,虽然,他们并不认为事情更能那幺顺利无阻。
“叫霍鞑的动作再快一点。”不快点可不行,不然若是被某人中途拦腰堵上,恐怕还要再耗上更多时间。
“是。”
静静看着冷玉堂在草原上奔跑的身影,芸湘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她不像他们,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有自己该走的路,放下芸美人的名衔后,她什幺都不是了,落得两袖清风,也不知该如何定根。
她伸手轻拉他的衣袖,“我该去哪?”现在的她,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跟我进兴庆宫。”舒河释出一抹笑,温存地抚模着她的玉颊,“在南内里头,你会自由的。”往后,她将是全新的芸湘,那个芸美人已死,再也不能回来纠缠她,而她也不会再是属于父皇的。
听着他的话,芸湘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切,就像是浮梦一场,彷佛一碰,就会碎了似的。
在能得到自由之前,她一心向往能够爱得自由,能够走出宫井与舒河不受世俗的眼光、不受礼法教义的在一起,但在得到自由后,她才领悟,这自由的代价,太庞大了。
看,舒河为自由改变了人生的路途,她为自由拋去一切,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着更多成全他们的人,在得到的同时,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这份得来不易的自由,真值得吗?
“天亮了。”舒河扬手指向天边的那一端,她恍惚地随着他看去。
还泛着深蓝夜色的天际下方,漾着薄薄微粉与鹅黄,像层层被晕染过的丝缎,正将黎明的舞台架起,当夜色愈来愈淡,黎明的脚步愈来愈近,第一束日光自地平线的那一端露脸时,两行清泪,静挂在芸湘的面颊上。
舒河揩去她的泪,“记不记得你曾说过,你希望有一天能和我一起迎接黎明的来临?”
她怔然地看着他的脸庞,没想到他把那句话给听进去了。
“往后的每一天,你的这个梦想都会实现。”舒河将他的承诺送至她的唇瓣。
太阳红艳的虹霞焕散出一层迭的光辉,穿破朵朵纤云,光束直奔天际,在冉升上山岭时,万丈金光霎时奔向大地,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在灿亮的朝阳光彩中,芸湘第一次觉得人生充满了许多的可能与希望,彷佛在这片蓝天下,什幺事都可能发生,或许这就是她这幺多年来,一直渴望能够好好看看日出的原因吧,只要能无拘无束地静立在天地之间,那幺那些所背负的过往,和始终笼罩在她身上的黑暗,就能被日光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