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圣上的声音终于停止,冷天放也退出帷幕外。
“传圣谕,诸皇子与六相听旨!”冷天放转过身,站直了身子朝一殿的人们宣怖。
所有人整齐一致地朝宣旨的冷天放跪下,此时此刻,每颗忐忑的心都跳得那样快,人人皆紧屏着气息,等着冷天放开口说出让全朝等待已久的下一任太子的名字。
冷天放以洪亮的音量与稳定的速度,平缓地传达圣上所交代的话。
“刺王铁勒,即刻卸下摄政王之职发兵北狄,务必于帝驾崩百日内攻陷北武国,以慰帝日后在天之灵。刺王若不发兵,则视为叛臣,撤销所有封号王权军职。”
垂首跪列在地的铁勒听了,全身倏然绷紧,同时也震愕地将一双拳头握得死紧。
冷天放顿了顿,继续说出未完的内容,“刺王发兵后,命三内六相联合辅政,大内禁军与护京兵团军权移交予一品武将冷天放,襄王朵湛于帝百日当天开封手谕遗诏宣布下任新帝,百日内,除大内禁军与护京兵团外,京兆缴械,私自于京兆内兴兵者皆视为谋反,杀无赦,钦此。”
殿上所有的人,在冷天放收声不语后,心底顿时泛起同样的疑问。
就这样?就只有这样?
太子呢?下一任新帝又是谁?
“臣等遵旨。”在冷天放等待的眼神下,得不到答案的众人,不情不愿地深深俯地应旨。
“慢着。”就在冷天放转身想走回帷幕内时,风淮站起身来叫住他的脚步。
冷天放缓缓回过头,没想到第一个反弹者会是他。
“父皇不让太子卧桑回朝继位吗?”风淮攒紧了一双剑眉,表情显得阴晴不定。
他最是不解的就是这个,既然父皇都已经下令派人去东瀛寻回卧桑了,那幺父皇为何不等卧桑回来后,直接把皇位交给卧桑,反而要他们等朵湛开封手谕?难道手谕里头写的人名不是卧桑?
“前太子弃位在先,失格,另封洛王。”转身征得了帷幕后的圣上允许后,冷天放索性扮演起了解答的角色。
风淮愣了愣,“那幺下一任新帝是谁?”果然不是卧桑。
“圣上百日时,襄王会于太庙公布天下。”冷天放的两眼转落在朵湛的身上,令殿上的人们纷纷转首看向朵湛。
脸色也沉重得很的朵湛,无视于所有人急于求解的目光,硬是闭上嘴不发一语。
对这旨意满肚子不赞同的律滔,也接着提出疑问。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这幺做,岂不是有悖宗法?”开什幺玩笑,要他们等到百日?在场有哪个人等得下去?而且,谁知道这百日里的变量又有多少?
“圣上这幺做,主要是为了下一任新帝着想。”冷天放刻意说得话中有话。
律滔顿愣了半晌,随后立刻把他的话听明白。
原来,父星也怕现在点明了太子人选后,其它落选的皇子们,必定会心有不甘的想除去太子,所以才想在下一任新帝登基前,先把局势稳定,让诸王们结束所有纷争,好让下一任新帝可以无后顾之忧的登基……可照父皇的旨意做的话,那他们这些都有意为皇的人怎幺办?现在可是标准的人人有机会,人人没希望,这岂不是要他们在百日之前打倒其它也有可能性的皇子?最要命的是,万一父皇手谕里的太子输了,而不是太子的人却胜了呢?父星怎幺能笃定手谕里的那个太子,必定能在百日之前打倒诸王顺利接下帝位?
“岂有此理……”弄清楚冷天放话意的怀炽,也受不了地跟着发难。“太冒险了,这根本就一点道理也没有。”
冷天放挑高了眉,“你想抗旨?”
“我……”怀炽才想要开口,所有人便一致用眼光示意他别乱嚼舌根,让他硬生生地咽下这股闷气。
封住了怀炽的嘴后,冷天放又走回帷幕内,改向另一人传旨。
“娘娘,圣上也给了您一道口谕。”解决了朝政与皇子们的事后,圣上也对后宫有所安排。
神情疲惫的皇后,在西内与南内娘娘的搀扶下跪地接旨。
“芸美人于百日后白绫陪殉。”冷天放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让帷幕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听见。
什幺?!
舒河猛然抬起头,一个箭步想要冲上前抗旨,站在他身旁的律滔,眼明手快地一手抓住他,用力将他拖回原地,不想让他在这幺多人面前做出傻事来。
“忍。”律滔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而察觉情况不对的怀炽也飞快地赶过来帮忙。
“臣妾遵旨。”缓缓地,帷幕内传来皇后接旨的回声。
遭人箝制住的舒河,霎时止住了所有的动作,简直不敢相信他耳边所听见的。
遵旨?她怎幺可以遵旨?她分明就承诺过会保住芸湘的性命,身为一国之母的她,怎可以出尔反尔就这样答允了父星?她到底把芸湘的命当成了什幺?
“时候不早了,请诸位王爷和大人回府歇息。”也发现场面不对劲的冷天放,随即扬手招来殿上的侍卫送客。
大殿上齐声响起,“臣等告退。”
“走吧,现在你说什幺都没用的。”怀炽使劲地拖住不肯离开的舒河,在侍卫前夹赶人前,与律滔合力把他拖出殿。
天色渐暗,夜风幽幽扬起,将翠微富宫廊上的火把吹得奄奄欲熄,令蜿蜒的长廊上更显得阴暗。
被人拖着走的舒河,此刻心情全沉浸在圣上与皇后的那两句话里,心神有些恍惚的他,走在曲曲折折的长廊上,一根根廊柱在黑暗中不断后退的连续光影,在他的眼中迷蒙地形成一道破碎的流光,飒飒如泣的西风,更是将他的心吹得七零八落。
直至步下了宫阶来到宫外,一阵冷风拂上了他的脸庞,同时也半吹醒了他的神智。
他定下脚步,在律滔与怀炽都不解地转过头来时,他奋力挣开他们,掉头急急往回走。
“你想做什幺?”律滔拔腿追上他,气急败坏地将他给拦下。
舒河举步绕过他,“告诉父皇实情,我要救她。”他要去向父皇说明他们俩有多相爱,相信父皇只要明白了,就会收回成命不为难他们的。
“你疯了?”律滔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父皇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去的话他岂不是抗旨?
“放手。”舒河淡淡地道,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翠微宫的方向,可是眸子里,却没有焦距。
律滔试着摇撼他,想让他清醒一点。“你想想,父皇会要她陪殉定是故意的,就算你去说了有什幺用?”
“我要救她,我要去救她……”舒河像抹风中飘荡的游魂,只是麻木地一再重复着他的心愿。
将他所有的心碎尽收眼底的律滔,再也藏不住那份为他担忧的心情,心痛不已地揽住他的肩。
“舒河!那是圣谕,不可能改变的!”为什幺要执迷到这种程度?他怎幺可以就这样拋弃自己?
在他温暖的体温中,舒河的眼眸动了动,泪水漫上了他的眼眶。
“我不能什幺都不做,我不能……我……”他汲着泪,断续的话语几乎不能成句。
“舒河……不要这样……”律滔伏在他的肩上哽咽地恳求。
枯站在一旁的怀炽,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垂下头。
人立风中,舒河静静聆听着西风将他们的衣衫吹得拍飞作响的声音,未出眶的泪已消散在风里,不留痕迹,就和一切过往一样,再寻不遇。
“父皇还没驾崩,也还有百日不是吗?”冷不防的,朵湛冷淡的声音来到他们的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