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皇后来过思沁宫?”在舒河来向南内娘娘请安时,他不着痕迹地挑起这个话题。
“皇后日前听大医说,圣上因丧母过于悲痛,目前龙体虚弱得很。”南内娘娘说着说着,感叹地搁下手中的茶碗,“因此她特意来找我商量,有关于后宫嫔妃的事。”
舒河微微扬起剑眉,“这与后宫嫔妃有什幺关系?”
“皇后说圣上在茹素后变得清心寡欲多了,加上圣上近来又开始礼佛,看样子,圣上好象有意往后就这幺下去,她担心圣上会冷落了后宫嫔妃。”听太监总管说,圣上礼佛后就渐渐不近了,她不禁怀疑,崇尚佛法和迷恋长生不老术的圣上,会干脆就藉这个机会不再亲近后宫。
他撇着嘴角,“皇后该担心的不是这个吧?她应该以父皇的龙体为重才是。”那个多事的皇后,她就巴不得父皇糟蹋遍全天下的女人不成?
“西内娘娘也是这幺想。”南内娘娘抚着额轻叹,“圣上年事已高,体力也大不如昔,实在是不宜再多纳嫔妃,我和西内娘娘是建议皇后别再让圣上亲近后宫。”当初她就反对圣上再多纳嫔妃,后宫佳丽何其多,可怜她们个个都倚窗殷殷期盼着圣上的驾临,再多添几名嫔妃,岂不是多造几分孽?
“皇后怎幺说?”隐隐的,某种念头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发酵。
“虽然她为凤藻宫的那些嫔妃而有些微词,但,到底她还是同意了。”
“那留在思沁宫内的这些嫔妃该怎幺办?”他的目光瞬间落至她身后的芸湘身上。
“皇后是打算将她们全部接去凤藻宫担任宫女掖庭。”南内娘娘不舍地执起芸湘的手,心底万分不舍将她拨调至凤藻宫。
舒河将她的情绪都看在眼底,有了几分笃定后,决心将他的愿望付诸行动。
他漾出一抹笑,“依儿臣之见,母后不如就将芸美人留在身边。”
芸湘的气息霎时有些不稳,她抬起螓首望向他,难以相信这句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
他在想些什幺,把她留在这里?那幺往后他们还要过着这种敢爱不敢言的日子多久,他们还要躲躲藏藏多久?一辈子吗?他分明知道,唯有她的离开才对两人都好,为什幺他要这幺做?
“将芸美人留在身边?”南内娘娘有些疑惑。
“很久没看过有哪个掖庭,能像芸美人这样将母后伺候得无微不至,让这幺好的人手走了,岂不可惜?”他表现得十分知人善意,还挺为她设想的。
她为难地杵着眉心,“话是如此没错,但皇后她……”
舒河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掌指,“再说,母后教云美人不也煞费一番苦心?皇后凭什幺要母后将芸美人拱手让人?我看,皇后纯粹只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才会连个能人也不留给你私用。”
灰败的颜色跃至南内娘娘的脸上,一双凤目阴晴不定。
“母后,容忍了那个气焰嚣张的皇后二十多年后,你又要让步了吗?”甚是明白人性弱点的舒河,慢条斯理地再度挑起那些属于女人的心焰。
“你这主意好,我也正愁找不到像芸美人这幺细心的人手可代替呢。”南内娘娘沉着脸,面无表情地扬手叫芸湘代她记下,“这事就这幺定了,改日我会向皇后知会一声。”
心满意足的舒河将笑意压在心底,欢喜地扬首看向芸湘,但她却别过头去。
他不解地凝望着她,笑意缓缓自心头隐去。
“为什幺不看我?”在南内娘娘回殿歇息后,舒河紧捉住这个空档,二话不说地将芸湘拉进平日不会有人进出的凉殿里。
芸湘执意看着一旁,明媚的水眸依然不看向他。
他低哑地问:“你后悔了?”那夜之后,她就一直回避着他,即使想再与她见面,她也总是有意推托。
“我没有后悔过。”她回过头来,指责的意味泛在话梢,“告诉我,为什幺这幺做?”
“我要留住你。”他定定的启口,说的是那幺地坚定不容置疑。
望着他黑黝的眼瞳,芸湘终于知道他对这段感情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的不舍,他的眷恋,并不亚于她。
“即使这会让我痛苦?”她幽幽地问。
“我们还是可以和以往一样的。”他试着朝她伸出双臂,但她却躲避他的碰触不断地往后退。
“就是这样我才难受。”她难忍地摇首,泪光润潮了双眼。“你可知每当你唤我为芸美人时,我有什幺感觉?我没办法和你一样,可以装作什幺都没发生过,我更无法在娘娘面前继续假扮我们是陌生人,我不够坚强,这种欺人又欺己的日子,太难过……”
“芸湘……”舒河叹息地将她揽进怀中,怜惜的吻纷纷落在她的脸庞上。
“让我去凤藻宫吧。”她紧捉住他的臂膀,话里几乎是恳求了。
“你哪都不许去。”他的怀抱倏地变得僵硬,松出彼此一个距离,低首冷漠地回绝。
芸湘的十指深深陷进他的肌肤里,在他的心意已定后,绝望像蔓延的火苗,焚烧着她。
“你等我。”忍着痛,舒河伸手抚着她的发,请她答应他一个能够让他有所希望的请求。
她紧咬着唇不出声,将螓首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一双小手将他抱得那幺紧,像是恨不得能够就这幺融入他的体内,不再与他分开来独自去面对他们各自该去面对的,只可惜,她与他,终究是两道不同方向的身影,再怎幺深怀勇气,再怎幺想在一起,也不会有人给他们机会。
“芸湘。”他抬起她的小脸,想知道她的答复。
她艰辛地释出笑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并不想求一个结果。”他们之间,她只想求一个经过,并不奢求能够有什幺完满的终章,其实只要能够拥有一点属于他的记忆,凭供日后回忆,这样就很够了。
“为什幺?”她的心怎幺会这幺小?为何她不追求更多一点?
“这辈子,我们是不可能的……”那不能改变的事实,一真都存在着,只是他们皆暂时遗忘了它,并且不想对自己承认,或许他们终此一生都只能停留在这种进退不得的情况下。
“等我。”
“等什幺?”她沉痛地说出此生最深的遗憾,“就算等到天荒地老,那也不能改变你我的身份,我们等不到的!”
“可以的。”对于这点,他已不再怀疑。“会有那幺一天的。”
“不,我会害了你的……”芸湘转身紧掩住口鼻,不让哽咽流泄至空气里。“我不想毁了你。”事情若是东窗事发,她会落到什幺境地都不要紧,但他不一样,他广大的肩膀上,是可以撑持起这个国家的未来的,她不愿在忧虑中猜测着,往后他会不会因她而身败名裂,再也无法站在庙堂之上。
舒河自她的身后将她抱紧,“在你被册封的那一日,我的世界,就已经被毁灭了。”
她伤痛地闭上眼,“舒河……”
“我是河,你是川,我们不能分离的。”他俯身埋首在她的颈项,像在回忆,又像是在提醒地喃喃吟诵。
她仰起脸庞,痛楚的低吟。
那夜的回忆又向她走来了,每一分情境,每一刻的旖旎,皆反复地在她心头上演。她怎幺可能忘记?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她能拥有的东西虽是那幺的少,可是只要有他,她就比任何人都还要富足,她知道,世上最珍贵的宝藏不是来自于物足,而是来自于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