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风淮手忙脚乱地失了方寸,不知该怎幺收拾这些眼泪。
无愁的一双柔荑紧紧纠扯住他,整颗心都沉浸在泪海里不可自拔。
他哪知道,这一年来,为了寻他,她吃尽了苦头过着日夜流离的生涯,一人独自在外,既怕全然陌生的环境,又怕隔着肚皮的人心,好几次,险险地遭抢遇劫,每次暗夜无声哭泣,她都咬着牙苦撑过来,一心只想要找到他,可他……他……软至温香满怀的风淮,浑身僵硬无法动弹,阵阵不自由主地绯红,热辣辣地掩上他的脸庞。
软绵绵的……就像朵软女敕的云朵似的,又像是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根骨头,彷佛多用点力道怀中的人儿就会碎掉,他不禁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不动的姿势,但温热芳甜的馨香味,正淡淡地自她身上沁出。
﹒很香,说不出那是什幺香味,似胭脂也似蜜糖,并非缠绵粘腻却是清冽索稍,是种他未嗅过的芳香,袭人的香气逐渐将他包拢,像张温柔的网,他稍稍挪出两人的距离,静静凝视她沾在眼睫上的泪。
晶澈的泪珠在光影中缓缓落下,停留在他的衣襟上不久,悄悄地渗进其中而后染上一层深色,他的心绪不禁悄悄被那滴落的泪珠抽离。
他有些痴迷。
不知道……那泪珠模起来是否就如珍珠般的光滑?她是水做的吗?这幺哭,不伤身吗?
只是,现在他该怎幺做才好?该安慰她吗?而又该怎幺安慰才对?他的手,到底该摆在哪才好?
就在风淮仍在拿捏着两手该摆往何处时,伏在他胸前哭泣的无愁,泪水因他迟迟未有反应的态度就快干涸。
她都哭成这样了,他不但没出个声,或是连拍拍她的肩头安慰她一下的动作都没有,自始至终就只是硬梆梆地僵挺着胸膛,跟个刚躺进棺木的死尸一样无动于衷,没血没泪得完全不近人情。
不满的心绪渐渐混进了她黯然的心房里,她努力地止住泪水,偷偷掀开眼帘瞧着近在她眼前的这片胸膛。
里头到底装了什幺?石头心吗?不然怎会跟他的主人一样既冰冷又僵硬?
在好奇心的趋使下,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探测性地接向他的胸口,岂料到胸膛的主人,却如遭雷击般大大地震动了一下,随即拉开她的身子,并迅速挪动脚步撤退至房内一隅。
失去了可倚靠的胸膛,反应不过来的无愁,频眨着眼睫,地看着他的动作。
风淮一手按着胸口起伏不定地喘息着,一双黑亮的眼眸睁得老大,心神犹怔在她撩人的指触上,天外飞来的绮思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她的眼眸,一再地挑扰着他胸坎里那份倏然而生的心疼……但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可不是这幺一回事。
热泪已凉,熟悉的烈焰在无愁秋水似的杏瞳中缓慢地燃起。
那是什幺反应?瞧他避如蛇蝎和脸上写满嫌弃的模样,她真有让人这幺避之唯恐不及吗?他怕什幺?就算她再没有人娶,她又不是非得死赖着他不可!
“你在做什幺?”风淮不解地看她拭净了脸上的泪渍后,快步地走至床边打包起行李。
“感谢王爷殿下拨冗接见,告辞。”收拾好简便的行李后,无愁在路过他时淡淡地扔下一句。
他扬掌阻去她的去路,“你要去哪?”她一个姑娘家,想在大风大雪的夜里出门?
“京兆,皇城,翠微宫。”拖了六年,拜他之赐,今日她总算是决心去面对现实。
“你想见我父皇?”无缘无故的,找他父是?她想做什幺?
无愁沉静地告诉他,『我准备去告诉圣上,我要抗旨。”她的首件要事,即是去请圣上撤回那道赐婚的圣旨。
他的浓眉立刻拧紧,“抗旨?”她在说笑吗?君无戏言,父皇怎可能在她抗旨后放过她?他父皇可是一点也不介意多抄几个王公的家,或是多砍几个贵族的人头。
“你听着。”她清清楚楚地望进他的眼底,“无论你愿不愿娶,也不管你到底是记不记得,告诉你,姑娘我不愿意嫁给你。”现在就算是他想娶她也不愿嫁了,她没有必要去勉强一个从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娶她为妻。
“我又没说我不愿娶你!”风淮在她绕过他开启门扉想往外走时,边说边将她拖回房内。
『“你是没说。”她拨开他想挽留的掌心,“但,我不愿嫁。”
“等等……”他七手八脚地留住她不肯停留的脚步,但在以身形和力气战胜她的纠缠中,她的玉掌却又拍上他的面颊。
风淮所有的动作全都停止在她的这个举动上。
“这是你欠我的。”无愁朝他微微一笑,“同时,这也是我的拒绝。”
“六年啊……”巽磊喷喷有声地长叹。
“六年来不闻不间还彻底忘记她的存在。”一手摇着羽扇的庞云,笑咪咪地帮他补述。
“罪过罪过……”翁庆余两手合十地哺哺低念。
风淮的眉心隐隐抽动,“除了风凉话之外,你们就没别的可说了吗?”要不是因为风雪太大得暂时在这落脚,他早就把这三个忙着看戏的地主给拖到公堂上整治一番。
“没有。”他们三个兴灾乐祸的口径很一致。
怀着满月复内疚的心惰,苦苦思索了一夜后,风淮还是没忆起什幺过往,反倒是两际,倒有愈来愈痛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直至看不下去的宫悬雨终于全盘托出往事,在这日早晨,风淮总算是明白了何谓酒后误事。
一席醉言,竟会惹出这等波澜,他实在是很想叫律滔和舒河也来陪他忏悔一番,但这种后续性的归属责任,无论他怎幺算,也还是得算至他的头顶上,虽然他总觉得有点不公平,但看在无愁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上,即使再怎幺不平,他也因那份难以弥补的内疚感而必须扛下来。
“王爷。”觉得自己也要负责任的官悬雨,试着说出眼下比较可行之计,“依我之见,我认为你还是去向郡主赔个不是比较恰当。”
“我试过了。”风淮一手撑着面颊,觉得掌心底下的面皮还是麻麻的。
“结果呢?”昨夜他上楼去找她谈后,不过多久就回来了,也不知他们到底谈了什幺。
他挪开覆颊的掌心,“她把我轰出来,还顺道附上这个。”虽然左右两边的感觉是均衡了点,但还是……好痛。
“呃……”宫悬雨也无计可施了。
“其实也没什幺好烦恼的。”比较有善心的翁庆余,善心大发地提供已见,“女人嘛,都是需要哄的,去哄哄她不就成了?”根据他的经验,先是奉上甜言蜜语再加上金银珠宝,有哪个女人收服不了?
庞云凉凉泼上一盆冷水,“前提是她要能够忘了这六年来她所受的委屈。”
“难喽,女人在这方面的记性最是灵光了。”有过切身之痛的巽磊,对风淮的远景感到十分不乐观。
风淮站起身来,“我再去试试。”与其坐在这听这些半温半凉,也不知收不收得到成效的话,还不如由他再去碰一次钉子。
方起身转首,不旋脚即迎上一张小脸,那近在咫尺秀丽雅致的雪容,霎时令他的心漏跳了一拍,昨夜的记忆,也翻江倒海地灌入他的心田。
“你……”他抚按着胸口,深深紧屏着气息,“你怎幺在这?”她是什幺时候站在后头的?
“我有话对你说。”自昨夜把他踢出门外后,无愁的心情平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