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湛收拢了双臂让她枕进怀里,柔柔腻腻的每一寸雪肤与他紧密地贴合着,望着从在长信府合起双眼就不曾再睁开的她,他并不想将她自释放疲惫的睡海里唤醒,大掌轻盈的覆在她的心口上,在感觉她的心跳已渐渐不再那般急促时,他紧紧揪锁着的眉心终于松弛开来。
只是,全身的感觉都很敏锐,像是经过长久的沉睡后刚刚苏醒过来,每一根拂过他胸坎的发丝,都能扯动他紧窒已久的情绪,每一次浅浅吹拂的气息,都能撩起记忆中那些为她储存的深情。
就着烛光,他的指尖来到她的眉心。
她额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剩下像朵火焰的红疤,愈看,愈觉得它像道烙痕,每拂过一次,就更加在他心中烙上一回。
这样的她,他放不开的。
以前他曾对她说过,他愿放弃所有来与她长相守,可是到了后来,必须放弃的人,不是在西内逐步加紧握权脚步的他,反却是她,而在她不畏流言尢他拋弃了亲人名声之后,他放不开。
楚婉在他怀里动了动,嘴边逸出含糊的低吟。
“别醒来。”朵湛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帘,催哄着她进入另一场梦境,“还不要醒来看清更正的我和这个世界。”
她侧首偎进他的颈项里,在找着了可以安心倚靠的角度后,放心地吁了口气,匀匀的气息随后缓缓传来。
对于她的安心,他的眼眸里充满痛苦。
“一直以来,你所看儿的,只是我的倒影。你看不见,真正的我。”伸手抚着她白玉般的背,他在她的发际悄声低喃,“你所爱的,是温柔似水的我。我不愿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一池温和的水,在我的血液里,也有着和我兄弟们一样斗争的本性。”
他藏不下去了,他不能否认这十年来,想离开她的念头一再在他的脑中滋生着,他想过,与其让她知道他的本性后离开,他宁愿先一步离开她,这样,她心中的朵湛就不会改变,可是她却一再用全然信任的柔情相逼,让他连将自己扯离她的力气也没有,不可自拔地掉进她的情网里,想回头,却再也来不及。
总认为,他能因她而改变,而这十年来,他也因她而变得不像是原本的自己。拋弃了以前的自我,他并没有感到后悔,也极力不想走回从前在未遇上她之时的朵湛,可是一道手谕却打乱了一切,闯进他的生活里破坏他辛苦维持的平静,让他看清,其实他要走回原本的自我只需轻轻跨过一道界线,他根本就没变,原始的野性仍好好地存在他的身上,只是暂时被束缚住了。
而束缚着他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能为了她而还原成佛前的一池水,不想让她知道却又放不开她,他真不知,日后要如河面对她,他更不希望,会在她的眼眸里找到一丝失望。
“朵湛”楚婉梦中的轻呓飘进他的耳底,一双柔荑也将他更加攀紧。
“不要后悔”他深深响应她的拥抱,声音消逝在她的贝耳耳畔,“你和我,都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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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呢?”
次晨梦醒,在床上找不着楚婉的体温,也在寝宫里找不到她的芳踪后,朵湛顾不得自己的一头乱发和不整的衣衫,着急地在殿内奔跑着,在转身绕过殿廊时,差点撞着了想进来叫醒他的冷天色,随后就一手把冷天色给扯过来质问。
被人揪着衣领问话的冷天色,愣愣地一手指着外头。
“在院里”他是掉了什么东西吗?还是刚刚从哪一种噩梦里醒过来?只是没看到她而已,七早八早他的脸色就这么吓人。
他的眼中写满焦虑,“有没有人在她身边看着?”
“看着?”冷天色怪腔怪调地拉高了音量,“你还不能安心呀?这紫宸殿里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不可能有人能够动她的。”
“你确定?”他还是很不放心,尤其在作了那个旧梦之后,那份多年不曾出现的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确定”冷天色叹息连天地推着他回房,打算先帮他打理好再让他出去找人。“阳炎都已经做到那种程度了,我还能不确定吗?”
听他一说,朵湛这才想起在他面前消失了好一阵子的阳炎。
在他将楚婉抢回紫宸殿前,阳炎已动手去做他所要求的事,在阳炎的行动下,布满大明宫的密探已不复存在,独孤冉引以为傲的人力监视网,也被朵湛的人取而代之,在大明宫里,放眼望去的每一人皆是他们所安排的人手,任凭独孤冉的双手张得再大,也无法继续一手遮天。
然而,能这么快就成事,藏在背后的手段自是见不了光。就算阳炎并没有说他做了什么,他也知道阳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阳炎呢?”在冷天色为他更衣时他紧蹙着一双剑眉问。
帮他穿戴好后,冷天色忙碌地梳着他的发,“他在摆平独孤与部署在大明宫的人后,现在正准备该怎么去招拢独孤冉手底下那些对他忠诚不二的人。”
“叫他停手。”他淡淡指示,“阳炎做不来的,那些事由我自己来。”朝中的那些人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摆平的,而且那些人也未必全盘都不可用的,当中还有将才和能臣,只要能收纳招贤过来,也不失为善用人才的好法子。
冷天色止住了手边的动作,“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再告诉你。”他顺手整了整衣衫,转身就要出去找楚婉。
“有楚婉在,你真的还要继续做下去吗?”冷天色忙不叠地追在他的身后问。
朵湛停下了步伐,缓缓回过头来。
“我的目标不会改变,无论她是否在我身边,我该为铁勒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做到。”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过了,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想,他也没有停手的打算。
“你不怕她会因此而怕你?”铲除敌人的方式,大抵不外乎那几种,可无论是哪一种,只怕都会有损于他在楚婉心中的形象。
出乎意外地,朵湛老实地承认,“我怕。”
即使不进入西内、不因权谋斗争而做任何事,他的双手也早就沾满血腥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害怕她知道?或许他仍在希望,在楚婉的面前,他仍然是她倾心全意信任的情人,如果可以瞒,他会瞒的,只是欺骗是张包不住火的纸,而他也不想用谎言来安顿她,他只希望,她不会在见着了他的另外一面后,有离他远去的一天。
冷天色颇讶异地看着他悠远的眼眸,在印象中,感觉他好象变得有点人性了。
他感慨地拍拍朵湛的肩,“现在抢也把她抢过来了,你离不开她,又怕她会因此而怕你,你到底是想拿她怎么办才好?”如果让他的血液有了温度的人是楚婉,那么楚婉是非得留下不可,只是,该怎么拿捏则是个困难的问题。
“我不知道”在曾经拋弃过她、伤过她的心后,他已经不知道她是否还跟从前一样爱着他了,对于她,他有着大多的歉疚和不舍。
冷天色叹了口气,伸手轻推着他往外走。
“去见她吧。或许见了她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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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上滑动的露珠滴落至水面,光影中,分不清是水是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