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阳炎动作飞快地赶在朵湛的大掌朝冷天放的头顶拍下时,紧急地拦下它,免得会铸下大错。
“我父皇到底是想我要做什么?”朵湛甩开阳炎的手,一把扯过冷天放,非要对这个无妄之灾讨个理由。
“他要你学会一样东西。”捞回一条小命的冷天放总算有机会把话传达给他。
他瞇细了眼,“学会什么?”
“放弃。”
放弃?
他苦心孤诣的经营了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要他在这个当口放弃?不,他不愿,他不愿为了这么一道手谕而被迫放下他手中的一切,眼看他所追求的幸福就唾手可得了,在他等待了那么多年后,他父皇怎么可以这样待他?
冷天放在他一睑阴晴不定时,接续把未说完的话带到,“圣上要你放弃明哲保身的姿态,别再继续自私自利。”
“曾几何时我成了个自私自利之人?”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还自私,因为你只想独善其身保住你自已而已。”冷天放不客气地推开他,并指着他的鼻尖说出他真正的心态。“表面上看来,你是袖手旁观,但实际上,你根本就无心于这个国家,也不在乎它的未来会如何。”
他不否认,“我是不在乎,因为我有更值得我去在乎的人。”
“在我带来这道手谕之后,无论你所在乎的人是谁,你都得放弃,不然,那个人的性命恐怕难保。”冷天放淡淡地提醒他这道手谕将会带来什么波澜。“朝中想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谁的人多如天上繁星,只要是与你有所关联者,都将难逃被牵连的命运或是杀身之祸。”
朵湛别过眼,不想承认他说的都是即将成真的事实。
没错,不管他是否接下这道手谕,他平静的生活在这夜已经彻底的变调了。一直以来,各内的密探都紧盯着翠微宫的一举一动,而冷天放带来手谕的这个动作,必然也都看在那些人的眼里,不出明日,各内的主人都会知道冷天放曾奉圣命来他这里一趟,到时,为了得知手谕内容的人们,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弄到手谕,或是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丝口风,他若是不成全,那么在他身边的人,都将是被用来威胁他的对象。
而首当其冲的人,就是楚婉。
他无法想象任何的不幸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他更不想将她给扯进这团风暴里来,可是只要他在她身边一日,她就无可避免地将会遭受到波及,即使想躲,也根本无从逃开。
冷天放自桌上取来木匣,不容拒绝地将它塞进朵湛的手里,“很多人的生死,现在就握在你的手上,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做了。”
死寂旋绕在书斋里徘徊不去,虽然房里点了灯,但朵湛却从不曾觉得夜色是如此黑暗,而这黑暗,似乎如一潭将永远泥足深陷的深水,已将他的双足拖进去,即使他用尽了全力想离开月兑身,可是却永远都等不到破晓黎明来临的那一刻。
“为了下一任的东宫太子,你最好是早点学会放弃。”传完了旨意也见他收下手谕,冷天放毫不同情地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王爷?”阳炎担心地看着他那副看似忍耐的模样。
他简直止不住浑身的颤抖,紧咬着牙关,自口中迸出,“出去”
阳炎叹了口气,悄声地退至门边并为他合上书斋的门。
朵湛踱回桌边颓然坐在椅上,无语地在烛下静坐。
许久之后,他迟疑的眼眸落在木匣上,他咬咬牙,伸出手拉开木匣上绑束的穗带,掀开包里的金绣缎巾,取出匣中的卷轴将它在桌上摊开。
在卷中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后,他的眼眸止不住地张大,一股细细的悲哀,悄悄渗进他的眼瞳深处。
将手谕仔细收好后,他将两掌插进浓密的发里。
“为什么”
只差一天,距离梦想就只差那么一天而已,他明明都已经把心安定了下来,并告诉自己会实现他给予楚婉的承诺,与她依依挽手相偕至白头,不去看朝中的那些风云,就照着楚婉的心愿,与她亲爱的厮守一生。
可是在那些追索他不放的人之中,为何还要加入一个父皇?而他父皇,何苦还要在这当头把他挖出来加入这场纠缠之中?一旦他撕去了他辛苦维持的表相,相信不只是他父皇,未来会有很多人都将因此而后悔的,而将会最后悔的人,一定是即将不守信的他。
十年心血尽岸东流,一场捉弄,却得要他赔上一切,想来他就觉得好不甘。
他一直认为,他可以悖离命运背道而行的,而在这一路上走来,他也几乎就要认为他真能达成他的心愿,可以紧紧守住他心中那朵只为他盛开的莲,与她长相左右,不会有横生的枝节来阻挠他,更不会有必须加入那场风雨的一天他终究是躲不开的。
隐隐约约地,脑海里响起方丈的话。
你的命里,注定有个魔。
他的魔﹒﹒﹒﹒﹒﹒﹒﹒﹒﹒﹒﹒﹒﹒﹒﹒﹒﹒﹒﹒﹒﹒﹒﹒﹒﹒﹒﹒﹒﹒﹒﹒﹒﹒
云罗飞凤、霞翠披袖,是她梦中的嫁裳,这些年来,她细心一针一针刺出她的青春妍华,就是为了今日。
坐在八人大轿中的楚婉,盛戴在凤冠上的珠翠,随着轿夫的每一个步伐,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纵响,像串待嫁的音符,轿夫的脚步意靠近襄王府,她的心情便更雀跃一分,而那些先前埋在她心头的愁云,也随着花轿的前进逐渐远离她的脑海。
然而未抵襄王府,外头已是人声如浪,楚婉坐在轿里,隐约地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弥漫在空气里的,不是喜庆爆竹或是花彩的烟硝味,而是种诡谲难辨的气息。
起初,她并不是很在意,但在花轿停在襄王府大门前后,她的心忽地觉得有些不安,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眼看吉时都将过了,朵湛却迟迟没有前来迎她下轿。
“发生了什么事?”楚婉忍不住悄悄揭开花轿窗帘一隅,小声地向随轿的婢女秋槐探问。
“姑爷他”站在轿外的秋槐僵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她。
“他怎么了?”楚婉掀起覆面的红巾,边问边看着外头闹烘烘的人群。
秋槐垂下脸来,“他不迎花轿。”
“什么?”
“姑爷派阳炎来转告,他不能娶,而今日,也不会有婚礼。”谁都不晓得朵湛是怎么了,竟然在花轿抵门之时派人前来当众宣布取消婚礼,使得他们这群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人,都不知该怎么处理和面对这个意外状况。
楚婉难以置信地抚着胸口。不能娶?什么叫不能娶?
那团远走的愁云又回来了,令她的世界昏黑如墨,难以形容的焦虑在她的心坎上徘徊着。
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难以抵挡,轿外人群的讨论声宛如潮浪,一声声、一句句的充斥着她的耳鼓,将她的思绪全都塞满,在他们的口里,她辗转地听见了朵湛的拒绝,每听一句,她就多感到一分疼痛。
她深深吸吐,试图镇压住心底那份庞大的心慌,和那份刺痛的感觉,她紧紧握住止不住抖颤的手心,可是颤抖却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怎么也驱不散赶不走。虽然,她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可是,她却不愿相信,也拒绝去相信。
因她是如此信任朵湛,她的情人,从不违誓,更不会负心,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聆听着自己急切的心跳声,楚婉一把掀开轿帘走出轿外,在众人诧愕的目光下扯下覆面的红巾,笔直地朝襄王府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