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野焰曾经告诉过他,在政事上,倘若怀炽一旦下定了决心,那么怀炽定会全力以赴,在大功未竟之前,怀炽绝对不会放弃或是松手,因此,怀炽总是百战百胜,从没尝过什么败绩,所以任谁也不想与怀炽为敌,更不想见识到在怀炽文弱的外表下,那颗其实蕴涵了无限的野心。
他并不希望他的皇弟是这样的人,也不希望在怀炽的眼里,就只有成败而没有对错,更讨厌怀炽事事都当作游戏。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办法让怀炽的心温暖一点,也没法让怀炽不把他视为敌手,因此他在怀炽的面前,永远都只能扮个敌人的角色,而不是兄长。
“那……”堤邑迟疑了很久,“你也反对这件婚事吗?”她一直认为,律滔和东内里所有的人都不同,或许他会有不同的想法也说不定。
他深吸口气,低首看着她的面容,“站在东内的立场,我并不希望你嫁。”
她几乎无法掩饰眼中的失望,“为什么?”
“因为怀炽是南内的人。”律滔的声音裹不带一丝温暖,“只要你嫁他为妻,那么辛相日后在朝中,免不了会因你而对南内顾忌三分”怀炽的破壤力太强了,他并不想冒险让怀炽有机会渗入东内,进而让东内分崩离析。
她直摇螓首,“不要把朝争扯进我的婚事来,我的婚姻不是你们这些权臣的政治筹码,为什么你们总要为了国事而牺牲个人?为什么——”“听我说完。”律滔抬起一手截断她的话,在沉吟许久后,方将未说完的话道出,“站在怀炽亲人的立场,我希望你嫁。”
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堤邑怔怔地望着他,不懂他这两难的神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他垂下眼底的精光,“你能去教教怀炽什么是人们之间该有的情感,和什么是爱。”反过来看,或许他们东内可以派她去打击怀炽,或是利用她来牵制怀炽也说不定。
她紧敛着黛眉,“他……没有爱吗?”
“不是没有,只是……”律滔摇摇头,起身在庭台里踱来踱去,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说才能顺水推舟,和能够顺利瞒天过海。
“只是什么?”她有些不耐烦,等不及想知道怀炽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半真半假地演下去,“只是他不懂。”
“不懂?”不懂爱?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感情很贫乏。”律滔娓娓道来“他从不知道,对他而言,到美什么是重要和该去在乎的。”他那个么弟或许是天资高人一等,可是在某方面上,却是鲁钝的很。
现在的怀炽,在舒河的影响下,整个人都已被权势和给蒙蔽了,他所看不清的东西,太多了。或者又应该说,怀炽自小到大无往不利惯了,他只把生命中的一切都当作是一场场的游戏,他这个游戏玩家,从没认真地对待过任何人事物,也从不认为那些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也因此,他从不曾对任何人投注过丝毫感恰。
堤邑不语地思考了半晌,而后缓缓走至律滔的面前。
“我可以帮他”或许就是因为从无人以感情对待过怀炽,所以他才会那般,可是只要他的生命里多了她后,她想,或许他会改变。
律滔朝她摇摇头,“感情不是用帮的,而婚姻,也不是建立在同情之上。”
“我不是同情他,也从未这么想过。”她的唇边漾出小巧的笑靥,“你知道怀炽吸引我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除了外貌外,他也想不出怀炽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
提邑的眼眸里带着笑,“他的心,很美。”
律滔绕高了两眉,“美?”向来他只有听人说怀炽是阴沉狡猾的代表,可是……美?她到底是怎么看的?
“这阵子来,我看过许多他的笔墨。”笑意浅浅的她,面容焕起某种光彩。“从他的字里行间,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地很善良。”她相信那个可以在诗文里倾诉心情的怀炽,他藏在诗文里的那颗心,一定都没有人曾去注意过,而同样是沉浸在诗文里的同好,她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怀炽不在人前展现的另外一面。
“你错了。”律滔只觉得她错得很离谱,“他是个玩手段的能手。”她哪会知道怀炽在暗地里斗过几个王公大臣?她又怎可能知道对上了怀炽的人,有着什么下场?
她很是费解,“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诗词就代表了一个人?”
“堤邑……”
“诗词是不会骗人的。”她扬起皓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即使你们不懂,但只要我懂他的诗,这就够了。”
他两眼炯炯地盯着她,〔我再怎么说也说服不了你?”正中下怀,她若执意要嫁,也未尝不是件能够节省布局的一个方法。
“对。”她甜甜地绽出笑意,拉着他一块站在日光下将身子晒暖。
“你那么执着想嫁他,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他实在是不懂,放眼朝野,能够匹配得上她的人多得是,为什么她偏要选上怀炽?
“有。”扬首望着远处迎风摇曳纷飞的桃花林,她的唇畔藏着一抹无人知晓的神秘笑意。
律滔不解地随她一同看去,蒙蒙地忆起,怀炽最是讨厌的季节,似乎就是春天。
堤邑张开洁白的掌心,摊开一张手绢,静看着手绢里那朵她自赏春宴一直保存至今,由怀炽为她簪上发髻的桃花。
“我一直在寻寻觅觅的,就只是个知音。”
☆☆☆
手执着方谢过恩接来的圣谕,下了朝的怀炽,走在宫廊上的脚步格外轻盈愉快。
也不知舒河到底是怎么跟父皇说的,那小子竟然有办法在全朝反对的情况下,让圣上同意把堤邑许配给他,就连素来在谏言上最具份量、最受圣上采纳的律滔,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件婚事。
□事情已成定局不容改变了,这下,无论持反对意见的是谁,都再无转圈的余地,也不能将堤邑自他的身边抢走,即使是那个在朝上几乎要用一双眸子将他吃了的独孤冉,他也休想再染指堤邑分毫。
□步出翠微宫的廊殿,两脚方绕过十里香廊,迎面而来的,即是黑郁着脸的独孤冉。
“王爷。”冷天海小声地在他身边提醒,对面正朝他们走来的人是谁。
“我看到了。”怀炽不动声色,脚下的步伐依旧没停。
在两方即将错身而过之际,独孤冉忽地拦挡在他的面前,冰冷的眸子紧锁住他。
“你真想娶她?”虽然话里微带着怒,又带着丝丝的不甘,但独孤再只是沉着一张脸,并没有露出什么嫉妒之情。
“圣谕已经下来了不是吗?”与他并肩而立的怀炽,扬高了手中的圣谕,两眼直视着前方,并没有转首看向他。
独孤冉的声调显得更加阴沉,“你若不是真心的,那就罢手吧。”
“罢手?”他狐疑地挑高眉,缓缓侧过脸来。
独孤与朝他伸出一掌,“你可以考虑把她让给我。”
他嗤声冷笑,“凭什么?”人是他先看上的,也是他先下手为强得到的,独孤冉是自恃哪一点能比他强?
“你并不懂女人,你更不会好好待她。”独孤冉早看准了他的弱处,也认为他永远也无法做到。“把她交给我,我可以给她你所给不起的。”
“我给不起什么?”怀炽的两眼不悦地微瞇,眼中闪烁着危险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