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点着她的眉心,“在这时跟我生疏,也不必急着将我推得远远的,你要知道,你若倒下了,我还是得拖着你四处逃难。”
她皱着眉细想,觉得有点道理。若她病倒了,他可是没半点好处,反而会成了他的累赘,他再怎么爱占她便宜也不应挑这种时候,只是前科累累的他,好像是不太可能会当个正人君子。
她仰首凝味着他,水盈盈的眸子里,充满了半信半疑的意味。
步熙然叹息地举高双手,“我保证我会试着当君子一会儿的。”
飞烟因他沮丧的脸庞而露出笑意,缓缓地靠向他的胸怀,感觉他抱着她的双手规矩地贴在她的身上不动。
仿佛在体内的疲倦都被唤醒般,她的眼帘沉沉地垂下,身子不知不觉放松地贴靠着他的怀抱,一颗心也安定地沉淀下来。
“谢谢,我睡一下……”
聆听着他的心跳,飞烟的睡意逐渐朦胧,她首次觉得他拥紧她的感觉是如此契合,他的心跳声与她的频率是那么地相似,也许因为彼此都是落难之人,因为彼此都是凡人,于是难免都有着相同的固执,难免会在不经意中软弱……难免,也会对彼此惺惺相惜。
他说过她像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一如她对他的了解,他也像是她失散多年的兄弟,只是,他似乎比兄弟更温煦、亲近一些,就像一名伴侣,一个可以让她闭上眼依靠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依赖一个人的感觉。
好舒服,她……能够这般倚着他多久?
透过她的发梢,步熙然看见高澄碧亮的天空,照了他们一身的阳光。
她的身上残留着秋日的痕迹,她的衣袖、发间有着秋阳照射过的暖意、桂花沁人心脾的清香、昨夜落下雨丝的清甜、西风掠过发档的飒然……种种属于早秋的味道,揉和成芳香醇美的气息,恋恋地拂过他的鼻尖徘徊。
掌心里传来她阵阵的高热,他忍不住皱着眉,眼底充满疼惜。
“你的热度太高了。”他抚着她的额际,觉得她的体温似更上升了些。
飞烟难过地捱进他的怀里,“别乱动,我的头好晕。”
“忍一忍,我带你去看大夫。”步熙然不想再看她紧蹙眉心的表情,抱紧了她后,便决定冒险折返方才离开的大街上求医。
紫冠府位在城北的悬壶坊,被一阵拍门声催促得提早营业,当小厮打开大门时,即被眼前拍门的男人征楞得说不出话来。
“二……二爷?”这不是他们紫冠府人人在追查的正主儿吗?怎么一大早就出现在这儿?
“别嚷嚷,快去叫鸣善过来厢房。”步熙然忙碌地绕过他,一脚踢上门后,便抱着飞烟一步也不停地往店里头走。
“是……”小厮楞楞地瞪着被踢的大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急急地去请大夫。
在进店里前,飞烟倦怠地在他的怀中抬首看了一眼牌底下的三个紫金大字,刹那间将她飞散的心神全拉回笼。
她喘息地揪紧他的衣领,“你……”紫冠府?
他带她来属于紫冠府的医馆来?
“大夫等会儿就来了。”步熙然将她放在厢房里的床上后,仔细地为她盖上薄被。
“你不怕被紫冠府的人逮个正着?”
“你的身子较重要,一切等看完了大夫再说。”步熙然轻松自在地坐在床塌旁,表情看来一点也不慌张。
飞烟犹豫地咬着唇,“可是……”
“这间铺子虽是紫冠府的,但这儿的大夫是我的人,我想他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
说起来,这里的大夫鸣善在一年前是隶属于他倚云院的大夫群,与鸣善相处了三年之久,他对鸣善的性子了解得很。
“万一他也跟你的性子一样怎么办?”如果他的人也上行下效,像他一样爱趁火打劫,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步熙然爱笑不笑地看着她,“那你只好认命了。”最坏的结果,顶多是他们俩一块被打包送至紫冠府而已,而他对于这种结果无所谓。
都对他说过好几百遍她不要嫁他了,他是耳背呀?
“我才不认……”飞烟无力地撑起身子要下床,但眼明手快的步熙然在她的两脚沾地之前,又将她给捞起来带回床里。
“躺好。”他一手接着她的肩头威胁,“再乱动我就立刻抱着你去紫冠府成亲。”飞烟瘪着小嘴瞪向他,不情愿地躺下不敢再妄动。
“二爷?”鸣善两脚忤在厢房门口,一手不停地揉着以为看错了的双眼,表情和那个开口的小厮一模一样。
步熙然朝他招招手,“快过来。”
“你不是被人追着跑吗?怎么跑来我这儿了?”在步关之的悬赏下,整座金陵城都对步熙然这三个字风声鹤唳,他是怎么搞的,怎会笨到自投罗网?
“她病了,你帮她看一看。”步熙然推他赶紧看着飞烟病得如何。
鸣善看了躺在病床上的飞烟一眼后,撩着衫袍想坐下,但又发觉床榻上还坐了另一个碍事的人。
“二爷,你……不回避一下?”
“你说我能回避吗?”根本就没打算回避的步熙然,脸上漾着轻佻的笑意,不慌不忙地拎高手中与飞烟链在一块的长链。
“步熙然,把你那双不规矩的眼睛闭上!”
飞烟紧握着拳,又被这个随时随地都想占她便宜的男人气得火冒三丈。
鸣善悄悄地靠向他的耳边,“很凶喔。”原来他喜欢这种姑娘啊?
步熙然笑呵呵地挥着手,“放心,她是纸老虎一只。”她只会在口头上发发小脾气,实际上他还不是对她照吃豆腐不误?
飞烟轻柔地拉开鸣善,随后扬高了手,费尽力气在步熙然那张不肯挪走的脸庞上赏了一记软绵绵的拳头。
“看来不是普通的纸老虎……”鸣善掩着嘴,可怜地看着步熙然揉着下巴。“你还要看吗?”打他打得很累的飞烟,甩着手气呼呼地再问。
“我转过头去就是。”虽然力道不大也不疼,步熙然还是识相地别在这个时候惹她,免得她白费体力。
鸣善在步熙然让开后,为飞烟把脉看了她的脉象一会儿,再将守规矩别过头去的步熙然叫回来,并且眼眉间漾满了异样的笑意。
“二爷,这位姑娘染了风寒,没大碍的,吃碗药退退热就行了。”只是小风寒,也可以让他急得自动送上门来?
步熙然留心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催促,“去把药拿来。”
“我们可以在这儿住一阵子吗?”飞烟舒适地躺在床上,整个人一点都提不起劲,直想在这里好好休息,不想在身子不适时逞强陪着他在外头找钥匙。
“应该可以在这儿住蚌两日……”步熙然抚着下颚思考了一会儿,喃喃地吐出了个大概的日期。
飞烟对他凝重的神色大感疑惑,“两日,为什么这么赶?”
“因为他刚才的眼神不对。”不只鸣善的眼神怪,为他开门的小厮也一样,他们的眼底除了讶异之外,似乎没有意外的感觉。
飞烟的心头瞬间蒙上了层层的不安,“他……出卖你了?”
“鸣善虽不会出卖我,不过紫冠府悬赏的贵金会出卖我。”步熙然环着胸,再想了一会儿后,便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懂……”都是被出卖,这有什么不同?
“二爷,药来了。”飞烟的话尾刚落,鸣善就端着盛满药的托盘进来。
飞烟也跟着疑心四起,“这么快就煎好了?”
“呃……”鸣善的眼神立刻心虚地四处游移。
步熙然握着拳对他和气地笑着,“你最好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