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熙然猛然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圣叹,你想要我把人叫回来继续瞪着你吗?”
“不了,我突然很想打算盘。”司马圣叹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还是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免得被盯成内伤。
步熙然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抚着下巴思考,“对了,我好像忘了应该做些防备工作,要是他的毛病又在外头发作了可不好。”
“熙然?”司从震看步熙然在他袖里找出常带在身上防身的迷香,然后急急忙忙地先跑下楼。
步熙然边跑边回头解释,“荪饯楼交给你们,我得去盯着少提!”
天未破晓前,纹焰就已回来夏候府。
两座一大一小无碑版、无姓名的坟,静静的栖息在夏候府的最偏僻之处,坟上四处蔓生的青草和落花,纹焰已打扫干净。
娘的爱、妹妹的害怕、继父的狼心、继兄的色心、继母们的刻薄,在她的记忆里,像是等待在黑夜里的幽洞,总会在脆弱时将她拉回洞底,她一再地挣扎,才能自洞底爬起来。
坟地的远处,一座被火焚烧过破败的心院,熏黑的石墙、横倒的梁木,在四周翠绿的园景下,更显得漆黑。
她仿佛又看见烈焰四起,烟雾弥漫了她的眼,两张破碎不全的脸孔直直朝她逼来,一欢喜一幽怨地凝视着她,欢喜的那一双眼是她母亲的,而另一双带着幽怨的眸子,是她小妹的。
纹焰被这两双眼眸盯住了,动弹不得地陷入她常作的噩梦里,这双手什么都捉不住、什么都无法为她们做,只看着她们的衣袂在灼灼的火焰里翻飞,夜复一夜地聆听着她们凄恻的哭声,她时常在梦里哭泣,唤她们出来见她一面。
到底,梦还是梦,死去的亲人始终没有为她出现过。
初时帮助夏候锦掌管府务时,她胸中凭着的就是一口怨气,非要借自己之手整垮整座夏候府,但日子久了她也看破了,把持着一颗清明的心默默度日,这比老想着怎么报复反而折磨了自己来得好。
纹焰还在对发过祝融之灾的院落发怔时,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就朝这个一向守静的院子走来。
夏候锦领着正室和一个妾,难得地进入这座他们怎么也不想来的院子,才到院门口,夏候锦便不肯再往前走,只站在门口挥手招唤纹焰过来。
走在后头的夏候容又喜又妒地靠挨着身为妾的母亲问:“她真的回来了?”
“老爷在这儿,你给我收敛点。”看着儿子一脸垂涎滩耐和满面醋意的脸孔,叶姨娘忍不住打了他一记,低声地吩咐。
夏候锦见她一身素衣素服就觉得心烦和刺眼,前头那座荒废了好几年的院子,令他不禁打起冷颤,一想到那两个常来他梦里索讨的女人,他的脖子就像被掐住了般难以呼吸。
他伸手挥去额上沁出的冷汗,转移注意力看着这个被东郡王借去已久的纹焰。
他眼瞪向她安然的表情,“我听说,是你唆使紫冠府步四爷对我们夏候府出手?”
“不是我。”已有心理准备的纹焰平静地摇头,眼神落在后头的夏候容身上。
不打自招的夏候容马上跳出来,“不是你是谁?”
纹焰不置一词,冷静安详地看着夏候容胀红的面容,不急着解释其中的原因,想先看他要怎么辩。
“容儿,这是怎么回事?”老狐狸似的夏候锦,对纹焰的平静和夏候容的激动,心底对谁是祸首明白了七八分。
“她……她与步少提毫不避嫌地在大街上走动,我正巧路过就说了她几句,步少提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打人,还出言恐吓,不知道她和步少提说了什么,让步少提来毁咱们夏候府!”
“我没那么缺德。”纹焰淡淡地开口,不认那个罪。
夏候容脸庞变得扭曲,“你不仅缺德,更无耻地败坏门风!”一想到那日她与步少提亲热的模样,他就满肚子妒火。
“我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夏候容不想看儿子待会儿输在口舌之下,“朝纹焰命令,“总之,你去告诉东郡王放人,你快回来整顿府里府外的事情,我要你把夏候府的生意都给拉回来。”
“夏候府已无力回天。”纹焰静静地答道,看着夏候锦的老脸瞬间刷成雪白。
夏候府在金陵城里,已显赫了近百年,到了夏候锦这一代,给不肖的子孙们败得所剩无几;在纹焰初掌家务时,她就察觉到了,她曾经想过即使没有外来的因素,夏候府也繁华不过这一代。
“难道脸什么法子也没有?”夏候锦睁大眼,难以相信这事连她也没有办法解决。
“没有。”
纹焰据实以告,却换来夏候锦的疑心,“你是故意袖手旁观,想眼睁睁的看夏候府被毁?”她不肯帮忙,一定是挑在此时报她娘亲和妹子的仇。
纹焰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没有袖手旁观,也没有能让夏候府起死回生的能力,只因夏候府早已被毁,你若不信可去查查府中还剩多少钱财。”他可能还不知儿子已散尽了他的钱财家产,要她挽救生计,她怎么去救一个早就没有生机的府地?
“什么?”夏候锦倒抽了一口气。还不知自家早已毁了。
一旁的夏候容,见她平静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忍不住想激她,“你无法起死回生的事可多了,不然你何必今日回来祭坟?”她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她若事事万能,又怎么救不回两条人命?
“容儿。”叶姨娘扯扯夏候容的衣角,以眼神暗示他别挑在这个节骨眼重提那件往事。
“常言道:一个女人家太过聪明乖巧,总会折寿。”夏候容却不给自已娘亲面子,依然对纹焰冷嘲热讽,“你就是太过聪明,虽是没折了你的寿,却克死了亲娘和妹子。”
什么都可以忍,什么也都可以不在乎的纹焰,在夏候容不但敢在这地方重提这事,还把这事归罪给她,按捺的心火不禁熊熊地焚起。
她冷厉的凤眼扫向他,“她们是怎么死的,你可还记得?”
“我……”夏候容以为她会闷不作声地任他欺凌,一时之间倒说不出话来。
纹焰以看凶手的眼神瞪着他,使得从不肯让人骑到头上来的夏候容忍不住就想扬手一掌。
“使不得。”叶姨娘拦下他的手,在他耳边分析着利害关系:“她现在可是夏候府唯一的救星,千万打不得。”
“有什么打不得,”夏候容粗鲁地甩着手,不打不痛快,而且很讶异娘竟会阻止他做这件事。
夏候锦的正室赵夫人,也站了出来阻止夏候容的举动。“她还有个东郡王表哥,或许由她去同东郡王说情,紫冠府还有可能放咱们一条生路。”
“纹焰,你快去向东郡王说情!”呆怔了一阵的夏候锦,在赵夫人的话提醒了过来,也将纹焰当成现今唯一能够攀扶的浮木。
“我与表哥不亲,他未必会听我的,何况这是紫冠府的主张,表哥无权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你是翅膀硬了?”夏候锦一脸的恼怒,“有了外人就不帮自家人?”才给她去了紫冠府数月就忘本了?
纹焰不回答,反而指着夏候容的鼻尖,从头开始算起夏候容所做出的好事,“他若不四处兴风作浪,不去砸紫冠府的铺子和胡乱赊帐,紫冠府怎会找夏候府麻烦?说到底,这事是他惹来的,他有本事惹就要自己承担,千错万错,也错不在我。”
夏候锦风雨欲来的怒意在听完纹焰的话后,随即转向夏候容,“畜生,原来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