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他呀,那歪歪斜斜的缝法,乍看之后,真的是惊到他了,他很想解释,话里头真的没有嫌弃的意思——
“雁回?”
她没吭声。
于是他确定,果真惹到她了,以往再怎么样,都会抬个头、或是“嗯”个一声,不会这样埋头不理人。
她又缝了一半,还是不满意,微恼地拿剪子拆线。
他早就知道她不擅女红的,以前明明不在意,还会笑笑地说,就算绣成野鸭也无妨——
喔,是了,她连水鸭也绣不出来!
见妻了真恼了,他伸手揉揉那双轻颦的眉,连忙道:“好好好,不会缝就别缝了,别为这事跟我哎气。”
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中午那个事没能惹怒她,反倒被一件衣裳给惹毛。
“我没跟你呕气。”
那就是跟自己呕气了?“不会缝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要缝!”才不要当半个残废。
她拗起来,谁也拿她没办法。
“好好好,那你慢慢缝,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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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陪她熬个几回也就熟能生巧了,再不行,她会自己打退堂鼓。
但——他错了,莫雁回的人生里,没有“投降”二字,她不但要会,而且决定做的事,永远会做到比谁都好。
其实他的心愿很小很简单,缝缝鞋、补补衫就可以了,试了几回,缝出来的成果总算能看了。
然后她说,要去大嫂那儿一趟,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大嫂前些日子也生了,孩子起名穆新柳,他们只匆匆探望了一会儿,便让大哥给赶回来,要他们好好新婚燕尔去,这儿不必操心。
她说的时候,他没太放在心上,隔日下了工,回家来没见到她,想想她交代过,晚膳会先做好搁在灶上温着,要回来晚了,他就自己弄来吃。
他自己打发了晚餐,东模西模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她回来,倒是等到大哥差人送来口信,说是两个女人聊起养儿经,欲罢不能,要在那儿住上一晚。
当晚,他躺在只有一个人的枕被里,夜特别静,翻了个身,没抱到几日来已然习惯的温香,手脚别扭得不知怎么摆了。
第16章(2)
棒日,他没精打采地上工去。
傍晚回来,还是一窒静悄悄,她还没回来。
以往,一直都是这样的,她才与他生活了几日,怎么他就已经不习惯没有她的寂静屋子了?
等到了夕阳西下,着实坐不住了,便匆匆往大哥那儿去。
这条路,他走了许多回,从来不曾有一回如此地迫不及待。
穆邑尘见了他来,有一丝意外,“怎么这时候来?吃过没?”
“还没。”几乎是有些赌气,“有人忘了我的存在,没给我饭吃。”
这八百年没见过的孩子气口吻,惹笑了兄长。
“我说呢,你从没这么晚来过,原来是孤枕难眠,寻妻来了?”
莫雁回由内堂掀帘而出,自然而然上前去牵他的手,这让他淡淡的恼意尽消。
“怎么来了?我正要回去。”
“来接你。”抱过她怀里的孩子,他低道:“回家了?”
“嗯。”
版别了兄长,回到家中,她要去张罗吃的,被他一把抱住。
她动不得,疑惑地问:“你不是还没吃?”
原来她听到了。
他没放手,将脸埋进她颈际,微闷道:“我不是要你回来当煮饭婆的。”
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
饭他也可以自己煮,他只是想要她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什么都不做也好。
“我知道。”安抚地拍拍他肩背,“放开吧,让我去煮饭。”
放是放开了,人却杵在灶房里,目不转晴地瞅着她。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她一回来,整个屋子都暖了。
他也不懂,明明是新婚,怎会有那么深的眷恋?一刻不见她,心头便闷得发慌,好似随时会失去她似的,怕她就这么消失了,不回来了。
这究竟是哪来的荒谬念头?他们明明成亲了,有名也有分,她已是他的妻,为何还会有那么强烈的不安?
“你去好久。”等他发现时,委屈的小抱怨已然出口。
“嗯,请大嫂教我怎么做衣裳,花了一点时间。”听说大哥的衣服多数是出于大嫂的手,他说过,想要一个像大嫂一样,事事为丈夫设想的好妻子。
他声音一哑,“你其实——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她仰眸,音律仍是浅浅的,“但是我想当你心里的贤妻。”
“你——”他吸了吸气,压回胸口那饱满的情绪,“你一直都是啊!”
成亲一个月,原则上来说,还在新婚期间,应当要耳鬓厮磨、恩爱无限才是,不料却在这一日。爆发了两人婚后的第一次冲突。
傍晚时分,下起了雨。
莫雁回忖度着,他回来会不会淋了雨,一方面又记着他要她别再去的交代——
两相衡量一番,她还是撑了伞,前去接他。
不开心是一回事,淋雨生病又是一回事。
她知道这一去,必会再弄得大伙儿都不舒坦,陆想容的心情她也能理解,但丈夫是她的,要说痛,她又何尝不是痛彻心腑?
倔性子一起,也不管他的交代,就是要去。
所幸,他见了她来,并没有露出不开心的样子,赶紧拉了她到檐下避雨,抬起袖子殷勤为她擦拭脸上、发上的水气。
“冷吗?”他问。
“不冷。”
但他还是月兑了外袍,往她单薄的身子圈裹住,“等我一会儿,里头收拾好就一起回去。”
她温驯点头,站在门檐下等他。
里头是陆想容的地盘,她不进去,免得让谁再有微词,拉拢他的衣袍,这里自有一方温暖。
只是,她不寻衅,问题也会不招自来。
那个埋在他们婚姻之间未燃的引信,是陆想容,避而不谈,并不代表不存在。
那女孩就站在不远处,与她对望。
谁都说,陆想容是个单纯而无心机的女孩,是的,最初是的。
可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最初那片纯净,染上了愤怒、不甘、怨怼的色彩,然后开始变了质。
她知道,也看见了,只能保持距离,不去招惹。
陆想容走向她,她不是弱者,自然不会退,只是定定地回视。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心虚、不愧疚?”陆想容很努力,想要在那张脸上找出一点点的不安,可是,没有!
愈是平静无波,她就愈恨!
难道夺人所爱是理所当然?
难道她的心痛、心碎、是活该?
难道、难道这一切,她都没感到丝毫对不起她吗?
村子里才多大?即便阿阳哥有心避免,她多少还是会看见、晓得这对夫妻有多恩爱。
她会在清里送他出门,会在闲暇时牵着手漫步溪畔,会温存肩靠肩,说说体己话,他还会为她添衣,就像刚刚那样,好关怀地怕她冷了、冻了……
这些原本该是属于她的!是她的男人、她的幸福!他们愈好,她就愈恨、愈无法说服自己看开——
“如果我说,他本来就是我的,你听得进去吗?”
“你不要脸!”抢了她的男人,还如此理直气壮!陆想容一怒,扬掌就要挥去。
莫雁回自是没理由挨这一掌,一抬手,擒住了腕。
要论资格,他是她孩子的父亲,说她夺人夫那是牵强了,她没有亏欠她,不挨这一掌。
“我本想与你好好谈谈,陆想容,无论你信不信,我与他相识得很早,比你更早,是我先伤了他,才会有他与你这一段,我对你很抱歉,但是对他,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收手,我们的纠葛不是你能想像的,如此说,能够让你释怀吗?”
释怀?她要如何释怀?
既然伤都伤了,为什么不彻底走远一点?她当男人是什么?随她要抛弃就抛弃,丈夫死了才又想起旧爱的好,如此任性又自私,把男人当玩物,她的心碎与伤痛显得更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