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刚倔,同样将心思压得太过深沉,深得——连自己都瞒过。
他不愿承认、面对的悔意,一压再压,有朝一日压不住了,溃堤而出,便汹涌如潮,终至吞没了他。
她不曾坦然、面对的情意,一拒再拒,直到真将他推出心房了,才发现除却他,早已空无一物。
她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挖空了所有的情绪,让自己麻木,就怕一旦面对,那椎心之痛不是她能承受的。
回涌的相思,一日、一日,点滴加深,直到再也藏不住,才惊觉——剜心刺骨。
整整半年。
他死后,整整半年,泪水这才汹涌而落。
“慕容、慕容……”
她已不再贪看虹影之美,能不能,让她再掬饮一回,记忆中那甘冽冷泉的滋味,感受他全心的护怜珍爱?
这些日子,他一回也不曾入梦来,可形影从未自脑海淡去,反而愈来愈常想起过往之事。
她想起——他昂然立于厅前,无畏无惧,一刀往心口上压,只为护她周全,不受族规责罚。
她想起——他为她力争名分,执拗地定要明媒正娶,不教她受一丝屈辱。
她想起——他的千般珍宠、万般娇怜,那些日子里,满满、满满的浓情密爱。
还有、还有……
“你记得吗?有一回我们错过了宿头,投宿野栈——”
那一回,被歹人盯上,险遭暗算。
与她出门,他不爱让护卫跟着,后来想相才领悟过来,他是不想有人夹缠,想偷得多一些与她独处的时光。
他被家主的奇珍药材补得多了,一般坊间迷烟,他多少还能抵抗些许药性,挣扎着赶来她身边,便体力告罄,跌在她身上。
她一惊,正要说些什么——
“嘘,别作声。”
他压在她身上,挡在外侧将她牢牢护住。
哪能让家主为她以身挡险?!偏生她四肢虚软,无法抗争,黑暗中,看着那些歹人搜括财物。
“要财无妨,人平安就好。”那时的他浑身紧绷,多担心歹人不只要财,见她貌美而心起歹念。他不懂武,她又受药力影响,怕极了她会受到伤害。
所幸那些人只是求财,得了手也怕惹事,没多逗留便尽速离去。
“家主?”
“再等会儿。”确认那些人没再去而复返,他这才缓缓松懈紧绷的肢体。
“家主?”
“我动不了。”他埋在她颈间,低低吐息。
而后,她感觉那放松下来的身躯又逐渐绷起,可又有些不一样,至少——那抵着她的硬处不一样。
“家主,您误中媚药吗?”
“……闭嘴!”他恼怒哼道。
“要不,我去问问这附近哪儿有——”
“你要再多说一句,就拿你消火。”
那是,以为他是教人撞破私密窘事,心头着恼,如今想来——
她低低轻笑。“不怪你恼,换了我也要恼这人怎如此不解风情。”
也是在那一回与他贴身挨靠着,发现他鼓动不休的心位于右侧,后来他受伤被送回,长老们要她认,这也是她被瞒骗而过的原因之一。
这般真真假假亦真地夹缠着,哪能怪她认不出来,被他们搞糊涂了。
她以为,那些笑容是属于家主,他是不会笑的,阴暗性情哪能有如此开怀真诚的笑容?
但其,有的,与她在一块儿时,他一直都笑得真诚。
那些她以为属于家主的特质,原来,都是他的。
他会笑、会恼、会使些心眼偷得一些小亲密,也会跟她闹别扭,更会不着痕迹地,以主子身分掩饰底下怜爱的小举动……
想起他傻气地向树公求白首的举动、想起他假装四肢虚软赖在她身上偷香,反弄得自己一身躁热又不敢真对她胡来……她心头泛甜,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鼻头忽酸,笑出了两眼朦胧。
嘴角泛笑,泪水从容而落,她哽咽着,说天说地说了大半夜,终于勇敢地、轻轻吐出藏在心底深处,最想说的那句话——
“慕容,我好想你……”
余生,只余相思万千,漫漫无涯。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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