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僵凝在嘴角的笑花,再度以春阳亦为之失色的亮度倍数绽放,不由分说、不容拒绝地抱住他,还胡乱蹭来蹭去。“凤遥、凤遥、凤遥”
“你真是……”他摇头笑叹,没辙地由她去。
丫头不过想撒娇罢了。
他没明说,她也没道破,但是他们都知道,无形之中有些什么己经不一样了。
饼去那个会疼她、宠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包容她的凤遥回来了,再也不会推开她,冷冷地将她斥离,他原谅她了!
所以,才会那么用心地替她一个人准备餐点,明明不喜欢浪费食物,却还是怕不合她的胃口而想将所有的美食都为她备妥。
他的笑,很温柔,眸底的轻怜眷宠毫无保留。
他的臂弯,很暖,无时无刻都愿意为她敞开。
用完餐后,他们靠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大多时候是安静的,谁也没刻意找话题,只是宁馨地相互依偎。
孙旖旎枕卧在他腿上,过腰的黑亮长发如一疋绝佳丝绸,他以指为梳,缓慢地抚顺了每一根发丝,几乎留恋起那美好的手感。
他知道她很喜欢他这样做,瞧她眯着眼,满足吁叹,像极了被彻底讨好的餍足猫儿。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尽避她现在神清气爽,精神好到像是从门牌头到门牌尾将绮情街居民全部欺负过一轮都没问题的样子,他还是不放心地一再探问。
“没问题。”她皱皱鼻。“你己经问过好多遍了,凤遥,你好像阿婆。”年纪越大越啰嗦。
“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他几不可闻地叹息。“我只是人类。”只是人类,无法完全明白人类世界以外的奥秘,她若不说,他也会傻傻被她瞒过。
他已经不一样了,无法再一眼看穿任何事,无法在她有状况时知晓如何助她,才必须一再以言语确认她是否安好。
那声幽浅的叹息,她听见了。
她听见他未出口的怅然、遗憾。
他遗憾——自己只是人类,如此软弱。
她闭上眼,深深的恐惧掐紧了心脏。
如果他想起来,是谁害他变成这副模样,一定不会原谅她。
“怎么了?真的不舒服?”见她神色不对,他连声询问。
第7章(2)
深呼吸,吐气,再一次,然后她睁开眼,扬笑。
“我没事。”
好不容易他才愿意再一次对她笑,释放他的温柔,绝对不可以再逃开,不可以再伤害他,否则、否则这一次,他真的会气到一辈子都不见她。
她伸臂揽下他,用力吻住他的唇,借由唇齿缠绵的温度,压回那道永远说不出口的秘密与恐惧。
以及……深深的疚悔。
***
难得大好的天气,阳光露脸,凤遥将被单拆下清洗,顺势便将屋子做了例行性的大扫除。
孙旖旎好识大体地说要帮忙,前半日还算顺利,但就在吃过午餐后,开始整理储藏室,进度完全卡住了。
那是在她无意间翻出一箱童玩后,熟悉的物品唤起陈年的记忆。最初,她只是说:“啊,原来这些东西还留着!”然后她突然想到。“对了,这个魔术方块我记得你三岁就玩得很上手了。”
他顺着她的话回想起那段记忆。“那时你说,等我六面的颜色都转回原来的地方,你就会来看我。”
所以大多时候,他不理人,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小游戏,早一点完成,就可以快快见到她。
然后,她就会很守信用地出现,陪着他一整天,然后再留下另一种不同的游戏给他。
周而复始。
这些小东西勾起了他们之间最快乐的那段时光的回忆,不知不觉间,他席地而坐,她靠着他胸膛,她一项项点名,他一声声回应。
“他们还说你是自闭儿!”想到这个她就有气,不爽地丢开那张压在箱底的检查报告。
那个时候,父母带他看过医生,但两岁的他不是很懂。
“旎旎,自闭儿?”
“不是喔,凤遥不是自闭儿。”她抱起他,亲亲他的脸。
“弱智?”那个是什么?没有人向他解说过。他不懂,他为什么要做那些奇怪的测验,只是安静看着,动也不动,心里想快点回家拼完那个模型,见到旎旎。
“更不是。凤遥比那个蒙古大夫还要聪明一百倍。”
后来,那些原先被认定的,——被推翻到天边去。
他不是恶鬼转世。
他不是哑巴,只是贪静。
他不笨,入学测验智力高得吓傻一群人。
他的人生,低乎都比别人极端,没有中间值。
一同回忆完他六岁以前的人生,孙旖旎再度将它——收妥,封箱叠放墙边。
这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美好回忆,要好好收着。
封完这一箱,胶带也用到底了。
“我去买胶带。”
“往隔壁喊一声就好。”谅樊君雅也不敢说不。
凤遥不苟同地瞥她。“不许使用恶势力。”
这哪是恶势力,是饮水思源好不好!她这是在给他们机会报恩耶!他都不知道她之前为了这一对有多劳心劳力,差点被这两个朽木搞白了发,她也不要求结草衔环什么的,只要逢年过节孝敬一下,再随随便便送来几句感谢就可以,这已经是很杀必司的优待了!
他的表情就是一副“休得抗辩”的态度,她抿抿嘴,软绵绵地点了一下头。
凤遥掌心拍拍她,给她一记安抚的笑当奖励。“那我去买胶带,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买回来的?”
“什么都可以吗?”她眼睛一亮。”嗯?”
“我要保——”
“好,停!”完全知道后面两个字是什么,他头痛不已地阻止她。好歹也是女孩子,一天到晚把那种事挂在嘴边,毫不矜持,也不怕别人当她是轻浮随便的女人。
她太坦率,要与不要,明明白白,从不矫情作态,她渴望拥抱他,就会清清楚楚让他知道,但是——
说不上来是在迟疑些什么,或许是,仍然看不开他们之间的年岁差距。
如果今天,能够承诺她共偕白首,那在接受她全然的付出时,他不会有愧于心。然而,她是那个必须看着他死去、承受失去的人,一思及此,心总是为她而疼痛不止。
她全心全意,盲目得什么也不在乎,但是,他怎么忍心?
心不在焉地选焙完欲采买的物品,凤遥正欲前往柜台结帐,这时,一名孩童在卖场内奔跑,不慎撞上走道边堆成小山高的促销饼干。就在摇摇欲坠的当口,在卖场堡作的临江及时瞧见,扑上前抢救,不过——为时已晚。
他和临江同时出手,但是都没能稳住饼干山倾斜的弧度,一瞬间,两个男人置身在一堆垮掉的饼干里头。
“唔!”临江闷哼了声,揉揉撞到的头。
而勉强撑住跌势的凤遥,右手掌心不经意抵在临江胸口。
他怔愣了下。
临江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困惑地回望他。
他没收回手,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觉贴在临江胸臆间的掌心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在蠢动着,极熟悉地呼应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唔……”临江想推开他,却使不出一丁点力气,胸口好热,像要融化一样。
不舒服。临江痛苦地喘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拉开凤遥的掌心,但是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仍是没有消失,像是有什么就要冲出这个身体的禁锢
“凤遥!”随后寻来的孙旖旎见状,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挡在临江身前。“不要,凤遥!”
他从来不曾见她如此惊惶失措过。
凤遥垂眸俯视挡在临江身前紧抱不放的她,被她失去力道控制而拍开的手背,如今正隐隐作痛,那双他所熟悉的眼眸,不再是盛着对他满满的依恋,而是慌乱、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