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他羞辱我!”她为什么不问问原因,就先责怪他?“难道你认为,他暗示我学历低、配不上你,我也要笑笑地弯腰说声『谢谢指教』吗?”他没那么好的风度,他会非常不爽,而且完全不想忍!
“他说错了吗?你一天到晚嚷嚷不喜欢读书,不早该预料到会有今天了?”
樊君雅被她堵得哑然震愕。“连你也这么认为?”他配不上她?!
“这是事实,不是吗?”十九岁那年,第一个向她表示好感的男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曾经也非常生气,但是人会成长,心态会成熟,她高学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外头的人本能评估他们的要素,自己再怎么介意也改变不了这一点,他如果无法调适自己的心态,这种事就会一天到晚发生,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他的自卑。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有足够的包容,四岁不会是问题,但!”她扯唇,流泄苦涩。“我太高估自己,四岁,是跨不过的鸿沟、思想上的落差、没有共识的交集,每一次都让我好累……”
“可是我很努力了呀!”他急切道。“你说我只爱自己,这句我说什么都不能认同,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更重要。小你四岁不是我的错,我也一直竭尽所能地对你好,填补四年的距离,不让你受委屈,害怕你会后悔……”
先天的条件上,他就输了,谁教他要晚晏晏四年出生。可是他一心一意,满心满眼都只有她,所有的思考也只绕着她打转,将她当成生命唯一的重心。她是他最亲密的人,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除了她,他什么都不重视……她感觉不出来吗?为什么偏要死抓着四岁的年龄差距不放?
她闭了闭眼,泄气地靠坐床头。“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究竟要什么?而不是用你的方式对我好。”
用她需要的方式,而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所以,他以前用的方式,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那,她想要什么?
“君雅,你的感情太沉重,我背负不起。”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屏息,不敢探问,惶惑地望住她。
她安静凝思,良久、良久,直到空气凝滞,他胸口闷痛得几乎吸不过气来时,她有了动作,起身拉开抽屉,取出他当初交到她手上的那本存折,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是认真的!
连存折都交还给他了,不是吵架时的冲动,她的个性也不是那种会冲动行事的人,她是真的要跟他分手。
有了这项领悟,心房重击,他疼痛得无法言语。
“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才会把分手说得那么轻易。
从头至尾,她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始终把他当孩子看待,只是一只包袱、一个弟弟、一桩她不得不还的恩情。
可是他不一样,从六岁那年,他坚持不再喊姊姊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认真把她当成未来的另一半看待,一点一滴投入感情……
他甚至觉得,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四年的差距,而是感情浓度的落差。
“四岁只是借口,重点在于你根本不爱我,难怪你说什么都不肯有小孩,无论我怎么要求……或许,你等着说这句话等很久了。”
她震愕地仰首瞪他。
“不对吗?”他在等,期待她的否认、她的辩解。
但是,没有。
她沈下脸,用好冷漠、好冷漠的语调说:“出去!”
她没有否认……
他的心,比她更冷。
“不用你说!”第一次,他没有在她生气时巴结讨好,忿忿地转身离去,失控的甩门力道震动了门框。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怒。
发现那样的事实,他没有办法不动怒。
那一刻,他是真的怨她的无情无义。他已经那么努力了,她还是连一丁点感情都不愿意为他付出,他真的那么不值得人爱吗?一次又一次回想,他发现直到现在,她真的从来没有说过她爱他之类的话,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愈想愈泄气。
他蹲在家门外的街口,靠着街灯,吸着往来车辆排放的废烟,自我颓废地想!反正没有人在乎,干脆吸到一氧化碳中毒算了。
然后,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大半夜过去了,他蹲到脚麻,坐到地上。
随着时间流逝,怒气慢慢消褪,然后开始从每分钟一次,进化到每十秒一次的密集频率查看手机。
没坏,讯号正常,电池也饱饱的,但是它不响就是不响。
以前,他要是半夜没回家,她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关心。现在都凌晨三点了,她还不闻不问,是真的打算不理他了吗?
气消以后,取而代之的是惶惧。若生命中真的没有她……他没有办法想象那样的人生,就算只有亲人式的情感,他还是不想放开她……对啦,他就是没用,她不爱他也没关系,只要他一个人爱就好了。可是……她为什么不要他?除了比她小,其它都很好啊。
他不赌、不嫖,只有心烦时会偶尔抽个烟,没什么坏习惯。
他专情又贴心,别的女人连瞄都不会乱瞄,不用担心他在外面偷吃。
他去哪里都会报备,每天乖乖回家不让她操心,赚的钱都上缴国库……
他长相不差,根据各方信息及大众眼光统合出来的中肯结论,他应该称得上帅哥之流,不会让她带不出场。
随便数一数都觉得自己很难得,她要到哪里找比他更乖的男朋友?
既然这样……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她那么坚定要离开他?真的只因为四岁的差距吗?
她说,他孩子气,还说,承担不起他那么深的感情寄托。
很爱、很爱她,不好吗?
他不懂,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深重的感情,会成为她喘不过气的负累、痛苦的根源?虽然不懂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但是他知道,他势必要有所改变,找到问题的症结,否则,他一定会失去她。
蹲坐在路口彻夜苦思,天色微微亮了,冻了一夜露水的某名废人,依然想不出个蛋来。
清晨空气不错,几名早起的路人出来买早餐,他拍拍起身,也准备打道回府。他正欲过马路,后方斜骑上人行道的自行车朝这里冲撞过来,他退开一步,出于本能地伸手拉了前方的中年男子一把。
前头的男子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子,回过头,朝他弯了弯拇指示意。
那是手语……谢谢的意思。
他——不能说话吗?
“不、不客气。”他摇摇手,没有和聋哑人士相处过的经验,一时拙于应对。
男子拿出随身的记事本,迅速写下一行字:你和家人吵架了吗?
“咦?”有这么明显吗?路人甲都猜得到?
男子笑了笑,指指他后方的大楼。我住那里。昨晚在阳台浇花时,就看你蹲在这里了,所以猜测你是和家人起争执,负气跑出来?
要说吗?他不认为和一名聋哑人士聊天是好主意。
对方接着写道:我不晓得是什么事情困扰你,也没办法给你太具体的建议,不过,我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那一次,几乎要和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最后一句话,引起他的兴趣,忍不住追问:“那!现在呢?”
男子又浅笑了下。
直到今年,我们结婚就满二十年了。
“是吗?那恭喜你。”他就不晓得有没有那么幸运了。
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度过那次的感情危机吗?
他发现,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带给人相当宁静温和的感受,微白的鬓发、眼角的纹路,都是岁月留下的智慧痕迹,让他不由自主地伫足,耐心倾读他写下的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