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就说你想说的。”她完全是他肚里的蛔虫,他一个眼神流转,她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会这么懂他?有哪个女人,这么懂他的幼稚与所有的劣性后,仍然选择留在他身边?
放过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薛舒晏了!
就算是自私,他还是要抓牢她。
“我知道,你是因为同情我……”
她忍不住插嘴。“你有什么好让我同情的?”
同样都是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她还比他早了十多年尝到这样的痛苦,最多也是打平而已。
“还有……报答我爸妈的恩情。”应该是这个比较正确。“因为你答应过我妈,要留在我身边照顾我。”
她挑了挑眉,他又继续道:“不过那些都没有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会慢慢变成让你信任、有安全感的那种人,所以你要等我,给我机会让我可以努力使你爱上我。”
“嗯哼。”听起来颇教人欣慰。“好,我等。”
目光与他交会,暖暖地,尽在不言中。
褪去昔日的轻狂稚气,一夕之间,那个无忧无虑的樊君雅似乎长大了——
这一年,她大学毕业,没再升学,而是选择踏入职场,考进一家颇具规模的企业,从小职员开始做起。
在下决定之前,入学通知书已经摆在桌上整整三天了,她始终没去开启,最后收进抽屉最底层,不再回顾。
她喜欢读书,如果可以,她会读下去,但是现实不能不考虑,君雅仍在学,日子若得过下去,有些梦想势必得舍弃。这就是人生,有其无奈与不得不为之的抉择,为君雅牺牲,她认为值得。
当时,他静静看着她,已然褪去十八岁少年的青涩稚气,颇专注地凝视她。“对不起。”他知道她放弃了什么,他太年轻,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要委屈你,等我一下。”
她笑笑的。“干么说这个?”她一直都在等他啊,而且一点也不委屈。
接下来,他们卖了房子,处理掉樊父为人作保所留下的债务,在年底前搬离。
她在市区租了间小套房,两个人挤一挤还不是问题。
一直以来,绮情街44巷的传闻多不胜数,关于地气阴、煞气重,会使人家道中落之类的传言不曾断过,樊家双亲从来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只说:“福地福人居。”
樊家的遭遇,平添附近居民闲谈的话题,再一次左证那样的论点。
搬家那天,看出君雅情绪低落,她轻声安慰。“走吧,我们努力一点,将来有机会再将它买回来。”
在这个地方,君雅出生、成长,对这楝房子有太深的感情,她知道他有多么不舍,也许就像樊阿姨说的,而他们不是福人,无福居住吧!那一年的农历年,是他们经历过最忧伤的年,只有他们两个人,冷冷清清地守在小套房里,吃着她准备的小火锅,仍处于父丧母亡中的他,也没有过年的心情。
除夕夜晚,他们窝在套房唯一的一张双人床里,遵循樊家一直以来的守岁习俗,无声拥抱、分享着同一条被子的温暖等待天明,然后,她悄悄朝他递去一项物品。
他低头,看见掌心的红包袋,一阵雾气模糊了眼眶。
这是第一年,没收到父母给的压岁钱,她却没忘,代替父母给了……
“先说好,没有很多喔,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他眨去未成形的水雾,扬笑。“糟糕,我没准备压岁钱给你耶……不然用身体抵好了……”
他作势要贴上去,被她一掌巴回来,笑斥:“痞性不改!”
那个农历年,寒流来袭,很冷,相互拥抱取暖的身体却很暖,让陷入谷底的人生,仍有一束温暖,不至于完全绝望。
来年六月,樊君雅毕业。一领到毕业证书,他连家都没回,直接到她公司找她。原本说好要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她突然被叫回公司,休假也临时取消。她对他很抱歉,一辈子才一次的毕业典礼,就这样被她黄牛掉了。
幸好忙完上半天,还有下午可以补偿他。
“君雅,你先去那里坐,再等我一下就好了。”
她一面整理厂商估价单,要他先到会客室翻个杂志等她。
有个男同事替他倒了杯水,代替她招呼他,顺势攀谈两句。
“你是舒晏的弟弟吗?”对方好奇地打量他身上的高中制服。“你们长得不太像。”
本来就不是,要像什么?
“她在公司……还好吗?”就算受了委屈她也不会说,或许认为自己有义务照顾他,总是一肩扛起一切。
“很好,她那种个性,到哪里会不好?”
也是。晏晏低调,不爱与人争,脾气很好,她的坏脾气一向只针对他。直到后来,他常常会觉得,她在人前过于压抑,扮演每个人希望的角色,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释放出疲倦。她从来只对他任性,无论是有理还是无理,就算乱发脾气他都很高兴,至少她肯对他发泄,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你知道,你姊姊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吗?”
由沈思中回过神,不晓得漏了哪一段,直接截到这一句。
他懒懒地抬眸。“你想在我身上打探军情?”
“呃?”没料到他会回得这么直接,对方愣了愣,也坦率地笑了。“对,你愿意帮我吗?”
“不愿意。”完全不想拐弯抹角。
“小弟!”
“我不是你小弟。”别半路乱认亲。
对方完全接收到他谢绝攀谈的冷钉子,依然努力不懈。“我对你姊姊是很有诚意,你那么关心她,应该也希望她得到幸福,有人好好宠爱她——”樊君雅全然没意愿听完,眼角余光瞥见忙完的薛舒晏朝这里走来,立刻起身奔上,迎面索了一记热吻。
薛舒晏愕然,皱眉推开,不解地望住他。
他扯唇,要笑不笑地回视后方愣到九重天外去的男子,补上一句!
“我会自己宠。”
生平第一次情场迎战,他用了非常幼稚的手法回敬情敌。
回程路上,薛舒晏相当沉默。多年经验告诉他,通常这表示她非常不开心,樊君雅白目归白目,倒也不是没脑的笨蛋,要想明哲保身,最好少惹她。
回到家就自动自发窝到厕所去,以免她发起火来自己讨皮肉痛。
一个小时过去,他没出来。两个小时过去,依然安安静静。
这下,换薛舒晏坐不住了。以往,惹她不开心时,他都会死皮赖脸缠着她,拿自己当沙包供她练拳头,身边突然这么安静,让她好不习惯。一分一秒过去,她渐渐坐立不安。
她起身来到厕所前,扬声喊:“樊君雅,你是便秘还是怕死?”
先问清楚,好决定是要送上拳头还是清肠药。
蹲那么久的马桶,如果不是拉不出来,就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躲在里头装死。
“你不是还在不爽吗?我自己闪远一点,免得惹你心烦。”整个屋子就这么大一点,除了厕所他还能闪到哪里去?
回得可哀怨了。
虽然明知这极有可能是他的哀兵计,她还是不争气地软了心,火气消了大半。
“出来啦!”
“你不生气了吗?”
“你先出来再说。”
“喔。”厕所门开了,他低着头,慢吞吞地步出浴室。
“你摆那什么脸?”该生气的明明是她吧?他一脸委屈是摆什么意思的?
他摇头,往床上钻,整个人埋进薄被里。
……可恶!
她刚好没有忘记这是他心情不好会有的标准举动,更刚好对这副模样的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只挣扎了三秒,她就很不争气地投降了,上前拉开他盖过头顶的薄被。“到底什么事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