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雅。”
他似乎听不见,毫无响应。
“君雅,是我。”
他轻轻抬起眼,失焦的眸子定在她脸上。
她伸手,抚触他冰凉的脸庞,张臂抱住他。“君雅,别怕。”
就像小时候,保护他那样,将他护在她温暖的怀抱中。
他终于崩溃,在她怀里任泪水奔流,痛哭失声。
她后来才知道,君雅将夏令营的活动策划、识别证等等重要物品放在机车置物箱,阿姨是为了替他送去,赶时间闯红灯才会出事。
为此,君雅相当自责,那段时间,她没再见他露出笑容过。
樊母意外过世后,樊父接着病倒,病中得知多年交情的老友生意失败,潜逃出境,丢下大笔债务,而为人作保的樊父则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这样的打击,加重了樊父的病情,同年间,便因肝癌而撒手人寰。
一年之内接连处理了双亲的后事,这对于人生向来一帆风顺、鲜少遇到挫折的樊君雅而言,是相当沉重的打击,一时间,他对未来完全茫然。
现在的他整天不说一句话,瘦了好多,薛舒晏将他的消沈看在眼里,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失去双亲的痛,她尝过,她懂那种孤单无助、对未来难以掌握的恐惧,那个时候,小小的君雅一直在她身边,用天真纯稚的口气不断告诉她:“晏晏不怕,我陪你!”
现在,换她来说这句话。
她没敲门,静悄悄地走到床畔,月光透过未掩实的窗帘,照出床被里头隆起的形体。他这个人,难过的时候就会蜷缩在床角,再用被子密密实实将自己包裹住,像个孩子似的。
她拉开被子,轻巧地钻入,在他身后躺下,贴着肌肤无声拥抱他。他身体轻轻一颤,不吭声,也没回头。
“你还有我。”柔柔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喃。
“我父母过世的时候,我的心情就跟现在的你一样,是你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会让我一个人的。现在,我也一样。君雅,我只有你,你也只剩下我了,就算想哭,也不要对我隐藏自己。”
他静默了下,转过身,将脸埋进她胸前,紧搂住她的腰。
胸前传来的湿意,以及不稳抽息声透露出他目前的状态,她耐心地陪伴,等待他抚平伤痛。
“不要离开我……”鼻音浓重、沙哑的嗓音流泄脆弱,一瞬间揪紧了她的心。
阿姨临终时的交托,在这一刻同时浮上脑海。
叔叔的身体状况,阿姨必然早已知情,所以才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她,非得听到她的允诺,将最不放心的孩子交托给她之后,才能安心。
交付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可以照顾他,以姊姊的方式,当一辈子的亲人;也可以相伴相随,以夫妻的形式,一辈子相守。
阿姨没有把握她愿意,也从没想过要挟养育之恩来勉强她,所以一开始就要求她代为鞭策君雅,收拾浪荡心性,有一天能够自立自主——如果他终将只能一个人的话。
这是一名母亲说不出口的爱与牵挂。
那么她呢?她究竟愿不愿意?
从她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在她身边,她看过他光着满屋子跑、也看过他流两管鼻水的死小孩模样,直到长成会令不少女孩芳心暗许的俊俏少年,每阶段的他都是她熟悉的。
她知道他每一桩糗事,也见过他最没形象的样子,不会产生太风花雪月的少女情怀,可是,双亲骤逝时,有他;开心欢笑时,有他;孤单无助时,有他;就连沮丧难过时,她也只记得住他为了逗笑她所做的每一件蠢事,虽然无匣头,却暖了她的心,让她感受到他的关心,她从来就不孤单。
如同她了解他一般,他也参与了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阶段,占满她过去的生活与记忆,无论怎么回想,都是他,一旦抽离,竟只剩下空洞。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直到这一刻,答案才异常清晰地呈现脑海!
她爱樊君雅。
他是孩子气、不够稳重,以一个女人的择偶眼光来看,他绝非足以依靠的人选,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就那样的性子了,要,就全盘接受。
“君雅,你那天的话,我还没回答你。”
他仰起湿润的眼眸,暂时意会不过来。
“告白。”她提醒他。“难道你要收回?”
他本能摇头。喜欢她,是再坚定不过的信念,从来没想过要收回。
“那,我的回答是!好。”
“好?”
“好,我们在一起,你有我,不是一个人。”指掌平贴在他脸庞,划去他眼角残存的湿意。一直没有认真看过他,他的容貌原来生得如此俊秀,几时起,他成为会令女孩为之倾心的出众男子了。
“我要纠正那天的话。君雅,你不必有出息,不必有了不起的成就,任性妄为就任性妄为,只要做你自己,让自己开心就可以了,其它的都没有关系。”阿姨交托给她的,她选择了这种方式的担待。
既然选择留在他身边,那他做不到的,就不需要再逼他,换她来担。
也许日后,她还会有更多被气到吐血的机会,但是比起死亡与失去,没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了的,最重要的是,他还在她身边,他们还拥有彼此,在这世上,并不孤单。
樊君雅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以为失去了一切,却在最彷徨的时候,她走向他,用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与包容拉住他,将他带离绝望的暗室……
酸酸热热的感觉冲击眼眶,他不断地眨眼,想逼回眸眶的热气,要像个男子汉一点,不能在她面前很没用地掉泪。
掉眼泪真的太娘了!他还在做垂死挣扎,她却倾向他,轻轻吻上他眼角的湿泪。“没关系的,君雅……”她的声音太温柔、举止太宠溺,他一时迷了心窍,头一仰,噙住她暖暖的唇瓣,贪渴啜吮。
她没抗拒,应承着他的吻,就连他得寸进尺地将舌头伸进去,她也没翻脸。
她太温驯,于是激发男人本能的征服欲。在最绝望的人生谷底,乍然出现一道光,任谁都会牢牢抓住。他攀上她,肢体纠缠,向她索讨一丝温暖,藉由体肤的厮磨来安抚内心的惶然。
“晏晏、晏晏……”她是他生命中仅剩的希望了,他不想放、也不能放,任由最原始的野性支配行为,不顾一切地拥抱、强索!
“啊!”耳边短促的痛呼,拉回他一丝丝理智,一瞬间,他有些茫然。
他——做了什么?
“晏晏,我!”
她扯扯唇,浅啄他嘴角安抚他,试图在他身下挪个更舒适的角度。
他申吟,年轻的身体敏感而冲动,任何不经意的摩擦都是火热的诱因,他流失最后一丝理智,放纵地贯穿娇躯,掠取属于她的纯真与甜美。她咬唇轻哼,应承他的入侵与掠夺,用女人最原始的温柔包容他、抚慰他。
偏过头,她目光对上床头全家福相片里,樊阿姨的笑容!
没有什么,比将儿子交给她更教人放心的了。
彷佛读出了那样的意绪,她闭上眼睛,伸手牢牢拥抱他。
会的,阿姨,我们会很好的。
清晨,薛舒晏在浑身酸软中醒来。初经人事的不适,令她轻颦秀眉,甫睁开眼,见到的便是端坐床尾的樊君雅。他赤果上身沐浴在晨光中,低着头似在凝思什么,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
她坐起身,从凌乱的床被间拾起他的上衣,披到他肩上。
他回过头,啾视着她不发一语,眼神竟成熟得紧,褪去以往的轻狂率性。
“怎么了?”她低问。
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该由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