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沈稳的谈吐下,眼眸是缺乏情绪的空寂。
这回,克韫是伤到心了。
结束记者会,两人相偕离开会场,当中交握的手始终不曾放开过。
搭乘专属电梯上楼,进到他的办公室,他立即将手抽离,原本从容自信的笑容,自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看你的伤口……”昨天他在发泄怒气时失去节制,指关节有擦伤。
“别碰我。”他退开一步,紧绷的身躯无形散发出排斥讯息,像是多难以忍受她的碰触。
冷言冷语令她眸心一黯,失望地收回手。“你还在生气?”
“难不成你以为这种事,经过一个晚上,我就可以把怒气消化得干干净净,模模鼻子当没这回事?”她大小姐如果不是太天真,就是高估他的度量。
“这次是下药、迷奸,下次呢?还会出什么状况?小的心脏不好,能否请大小姐先行告知,我才好做心理准备。”
难道他以为……
“没有!他没有!”她惊喊,急忙保证。“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谁知道呢?”都已经大费周章下药,还会放她全身而退?大小姐似乎当他是稚龄娃儿哄骗。
无所谓,她要否认,他也无从查证,反正发生什么事,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克韫,你别这样——”
“不然你还希望我怎样?”他一再放段,试图修补夫妻间日渐疏离的情分,她又是怎么回报他?一次又一次践踏他的心意。
身为一个男人,他还能再容忍多少?为了她,他已经窝囊到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她还希望他怎样?
“你想要证明什么?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不是无用的千金小姐?还是证明没有我也可以?就因为我娶你时不爱你,就活该亏欠你一辈子是不是?为了赌那一口气,你建立自己的生活圈,一点一滴将我排除在外,我不是不晓得。你要五年的冷静期,我给,二话不说忍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子,但是等到最后,我等到了什么?一个独立、完全不需要我的妻子,好,现在我承认你了不起,你的表现不逊于我,再来呢?又如何?各自忙得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是你想要的?那很好,杜小姐、女强人,你成功了,你陌生到让我都不认识了!”
她陌生到……让他不认识?!
杜宛仪大受打击,跌坐在沙发上,震骇难言。
她没有存心想要否定他在自己生命中的意义,只是害怕,不敢再像过去,全心全意、毫无防备地交托一切,害怕太沉的重量会成为他厌烦却推拒不了的心理压力、害怕失去他时会难以承受……她不知道自己竟给了他这种感受,一种被排拒在外的感觉。
她闭上眼,静静落泪。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夏书郡时,觉得她是好独立、自信的女孩子。”那是与她完全不同的典型。
“那又怎样?”他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那个在生命中淡去,早已甚少往来的名字。
那时,她想的是:原来克韫喜欢的是这种女孩子。
也是。他那种成长环境,必然是较中意成熟懂事、能够好好照顾自己的人,不造成他的负担,绝非她这种深闺娇兰。
现在的她,究竟有没有比较接近他喜爱的类型,她不清楚,却到今天才发现……她在丈夫心中只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真的……好讽刺。
“没怎样。只是觉得,自己像笨蛋一样。”自己忙得团团转,人还在她身边,就已先预设好离去时的事,结果只是将他推得更远。
“如果,这桩婚姻真的带给你这么深的羞辱,那、那我、我可以——”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音律骤降,他眸光冷得可以冻死人。“你敢开口,我绝对敢点头!”
“我、我、我……”她说不出口,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自己开口说要放弃他。
她泄气地蒙住脸。“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谁又在乎?她早就不是那个一心一意看着他,爱得专注真诚、毫无保留的女孩,或许从决定放手让她远赴重洋那一天开始,就错了。
“我还爱你,克韫。我的感情从嫁给你的那一天起,一直没有变过。”她酸楚低语,可是,他还感受得到吗?
他不发一语,背身而去。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让他寒透了心,记者会上坚定而毫不迟疑的信任与支持,只是不得不为之的场面话,她说的话,他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他动作一顿,冷漠响应。“你呢?又何曾信任过我?”扭动门把,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第9章(1)
造成这场轩然大波的,就是眼前的家伙吗?
暗克韫迅速扫过对方一眼,心里大致有底,不过是冲动、无知的小表头一个。
评估过对手实力,他拉开椅子,悠闲落坐。
对方不满他过度轻松的态度。“你看起来一点影响都没有。”连一丝丝担心都看不到。
“你看起来不太好,小表。”情绪真浮躁,三两下就被模透了。
“我姓游!”男学生纠正。
“喔。姓游的小表。”他从善如流。
“先生”这个称呼,是他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敬重,眼前这个,只配被叫“小表”。
游廷光恨恨地瞪他。“你不打算跟宛仪离婚?”
“有点礼貌,小表,请喊杜老师。”没叫他也喊声师丈来听听就很客气了,真想将小表丢回国小重读生活与伦理。
“我从来没当她是老师,我爱她。”
“嗯哼。”傅克韫点点头。“很多人这么说,不差你一个。”
“我不一样,我和她一定会在一起。”
“喔。”怕自己太无聊会睡着,他甚至分神玩起手机简讯。“抱歉,我老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她要下厨。”
那副没事人的样子,完全激怒了游廷光。“你不相信我会将照片公开?”
妻子的清凉照公开,身为丈夫的脸也丢尽了,他不相信傅克韫还有办法在商场上立足,面对别人讪笑的眼神,他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请啊,千万别跟我客气。”傅克韫将面前的咖啡稍稍推过去。“要我离婚可能比较有难度,建议你再下一次药,直接让宛仪成寡妇,这样是不是比较快?”
“你根本一点都不关心她会怎样!”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不在意妻子是否会身败名裂!既然一点都不爱她,为什么不放手让她去追求幸福?他不懂。
谑笑敛去,黑眸凝起一抹寒光。“我要怎么对我的妻子,还轮不到一个十九岁的小表来说教!”
“我跟她上过床了,这样你也可以忍受吗?”他不信哪个男人会有这么大的度量。
“用那种下药的不入流手段?这样也值得你沾沾自喜?”丢尽男人的脸。
“那又怎样?至少我——”
没等他说完,傅克韫举起手机,直接按下播放键,重复稍早前的对话。“下药、迷奸、拍果照、妨害家庭,先想想这几条罪可以让你关多久吧!”
游廷光一骇,脸色转白。
“听说你家世不错?”才会养出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败家子。“你老头要是知道生了个败坏门风的不孝子,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你想玩,可以,反正离婚的话我也是一无所有,倒不如放手陪你玩一玩!倒是——姓游的小表,得罪整个杜氏企业,你确定你玩得起?”
玩不起。
他与他都知道。
他才十九岁,人生才刚要开始,没有本钱为了杜宛仪而毁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