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的脑子一旦找到开启点,就像在一堆杂乱的毛线中找到了线头,许多事情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当时太伤心、情绪太乱,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对话、她日前所拨出的号码、熟悉的声音,一一重叠。
她倒吸了口气,手脚发寒。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居然、居然……在与自己对话?一年前与一年后,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她愈想愈惊异,整个人毛骨悚然,寒意从脚底麻到头皮……
这太诡异了……究竟是怎样的错乱时空,竟让她搭错了线,于是这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坚持那不是恶作剧,而他坚持他什么都没做……原来,她真的误会了他,难怪他气极她对他人格的质疑……
原来,这一切早在一年前就已有了预警,她为什么不能早些警觉?
如果她那时多点耐性,如果她别一迳认定是拨错号码,如果她对雍能多点信任,别急着伤心……她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的!那么今天,事情也许不会演变到这样的地步……
来得及吗?她还来得及补救吗?
一道荒唐的想法闪过脑海,她拿起话筒,开始没日没夜、疯狂地、一次又一次拨着那组熟悉的号码——
她知道这太荒谬,但她一定得试,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他们之间,最后、最后的转机……
楚迎曦,接电话,拜托,你千万要听我说——
终曲
铃——
闹钟漫天作响,彷佛在和它的主人比耐性,矢志不移地要将她从周公身逢挖回来——
柔软被窝中,伸出一只白女敕纤长的小手——“啪”一声,阻止它再放肆嚣张。
十分钟后,被子边缘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纠正,是有着两圈“大大熊猫眼”的眼睛。
昨晚又没睡好了,唉……
她叹上一口气,瞪着天花板,两眼无神。
讨厌,为什么老是作那种梦呢?
倒不是说多讨厌那个梦,而是它太真实,真实到恐怖的地步,而又每回醒来时,胸口空洞得可怕,好似缺了什么,惆怅失落——
有时候,真实虚幻交错,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爱过那一场,甜蜜过、痛苦过,刻骨铭心。
秦以雍,她记得这个男人,见过三次面,她一次比一次更喜欢他,本来,她已经准备好要去赴那个约了,谁知道临时来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害她鞋子穿到一半,还开门回屋子里接,结果咧?
“楚迎曦,不要去,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相信我——”
神经病,她要去赴谁的约,关这女人鸟事啊?她干么一副谁家死人似的,哭得那么惨烈?又不是抢了她男朋友!
她没当一回事,挂了电话出门,却因为这一耽搁——唉,那个夸口技术一流的计程车司机害她出车祸,失约了。
也许,他们注定在爱情中无缘吧!
失落不是没有,好几次也曾想过,若那晚他们相遇了,又会撞击出什么样的爱情火花?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的,这男人,有道最温柔深情的灵魂——
然而,一切终究是错过了,虽然遗憾,但这是她的选择,甘心赌,就要勇于承受后果,没什么好怨的。
这些年,她也谈过几场小恋爱,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提不起劲来,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只是说也奇怪,从她失约、住进医院的当晚,就开始作这个奇怪的梦境。
也许是受了这场梦的影响吧,任何人,谈过一场如此深刻美好的恋情之后,谁还会对别的男人感兴趣?
没能赴那场约,她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日有所思,才会延伸出那个故事,在梦里延续他们的缘分,满足现实中不能满足的一切吧!
她不知道自己想象力也能如此丰富呢,可以改行去当小说家了。
想归想——唉!楚迎曦,你要清醒一点啊!梦就是梦,再怎么真实也不会成真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现实,随意瞄了眼闹钟,整个人立刻惊跳起来。
“完了、完了!泵婆会杀了我!”她火烧般地由床上弹跳起来。要说有多重要的事吗?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过就——相亲。
谁教她有个当媒婆又热心过度的姑婆,大半辈子成就了多少良缘,自家侄孙女儿却嫁不出去,传出去岂不砸落招牌了?
泵婆自是不会让她毁了一世英名,这阵子好努力在帮她安排相亲,结果她相了三十七次,也搞砸了三十七次,每次都有不同的状况发生,这次要再砸锅,姑婆一定会杀了她,绝对会的!
自从过二十九岁生日之后,身边每个人好似不约而同地产生危机意识,突然关注起她来,一个个怕她嫁不出去一样,成天耳提面命,要她把握良缘,偏偏她还嘻皮笑脸,浑闹度日,简直气坏一干亲友。
想来也真悲哀,活到这把年纪,仍然一事无成。恋爱?SoSo,没啥可歌可泣供人茶余饭后嗑个牙;工作?平平,没啥大起大落,混吃度日便是;存款?月底依然窝到姊姊家吃霸王餐……
匆匆赶到餐厅,果然,她迟到了两个小时,听说她那个相亲的对象还有事情,前脚才刚走她就来了,算得真准!
当然,她被姑婆骂得满头包。
这种事,每个月都要上演个几回,她已经听到很麻痹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说穿了,其实她只是有点小恶劣地在吃变相的霸王餐。月底又快到了,多省一顿晚餐钱,又可堵一干长辈的嘴,一举两得,她何乐而不为?
吃到七分饱时,姑婆也终于决定念够了,开始为对方歌功颂德。
“这孩子啊,人品真是好,说话轻声细语——”
那叫娘娘腔。她暗补一句。
“对女人又体贴——”
那叫做作,表面工夫强。
“等你两个小时也没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风度好——”
废话,他肚子里一把火在滚,你看得出来吗?难道要掀桌才叫不高兴?
“相貌又好看得没话说——”
通常长得愈好看的,十个有九个都是Gay。
“听说是当什么设计师的,收入很高,养得起你——”
收入高代表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恃才傲物,用鼻孔看人。
“要不是他坚持说他有重要的事情,一定得先走,姑婆今天非得让你们认识,交个朋友不可!”
……你是拉皮条的啊?
“姑婆活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的,嫁给他,绝对是会疼老婆,让女人好命一辈子。可惜,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
我说要嫁了吗?怎么姑婆一副已经听到结婚进行曲的样子?
反正她就是看任何男人都不合意、不顺眼啦!她的心还在哀悼那场胎死月复中的恋爱,那个差点成为她初恋的男人……
唉,秦以雍、秦以雍、秦以雍……你真是害人不浅。
赞叹了半天,完全没察觉侄孙女的心不在焉,兴冲冲地硬塞了张照片给她。“这么好看的男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偷偷向他三婶婆要来他的电话,你自己要懂得把握啊!”
喔,对了,说到这个很复杂的关系,听说是什么母系姻亲那里的二叔公的表姨妈的侄孙女的三婶婆……反正就是一表三千里,乱得不能再乱的姻亲关系,她猜男主角自己应该也搞不清楚,被抓来吃这场相亲饭吃得莫名其妙。
强迫推销真是全世界最文明的野蛮行为!这群大人能不能别闹了?
她看也不看,顺手塞进口袋里。
“真是的,枉费我们还特地挑情人节这一天,你们年轻人不是最爱搞这一套吗?餐厅多难订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