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知道你出事,我没有办法吃、没有办法睡,满心挂念着,好怕就这样失去你,结果你却只会摆那副不正不经的死样子,我、我——”她气恼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放声任性的哭,宣泄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灵折磨。
“欸,你——”原来女人的泪水这么麻烦!他活到这把年纪,什么阵仗没见过,就算莫名其妙惹来牢狱灾,就算牢房的伙食难吃得让他想上吊,他都没皱一下眉头,可是,区区妇道人家的眼泪,就教他束手无策了!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行不行?”
“不行!”这样怎么够补偿她这段时间,心理上所受的活罪?
“那不然你要怎样嘛!”女人果然很难养,他更加后悔没听古人的劝了。孔老先生,我对不起你的逆耳忠言。
“怎样都行吗?”抽噎声骤停。
“对啦对啦。”
“那我要进宫一趟。”
“好好好。”就算她要飞天遁地都行。
“我要见太皇太后。”
“行行行。”她要见天王老子,他都管不着吧?
“我要把玉佩给她看。”
“是是——”声音停住。
兰熏见他不吭声,担心地抬起头。“你不答应?”说着,眼眶又要蓄起水雾——
“答应、答应!”不敢再忤逆娇妻大人旨意,他连连点头称是。只要她不哭,叫他吞砒霜他都不敢有意见。
“真的?你不会怪我?”泪珠悬在眼眶里威胁着,再度确认。
“小的惶恐。”他就是向天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怪她啊!“拜托你就别再哭了,这牢房已经很难住了,要再淹水,我可真要叫人来劫狱了。”
兰熏被他逗笑,娇嗔地轻捶他一记。“还敢说!你自己看看,那些个来探视的家眷,哪个不是凄楚缠绵,感人肺腑的?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就会气我!”
“当不成西施,干么要学人捧心?东施也有东施的美啊!”本来就不是那块浓情蜜意的料,何必违背良知,欺骗世人?
“那起码赏个两句甜言蜜语唬唬我也好啊!连个有诚意的吻都没有——”
“原来你在期待那个啊?早说嘛,干么哭得人精神衰弱,来吧!”他一副准备就刑的神态,手脚一摊,闭上眼从容就义。
这、是、什、么、态、度!
“封晋阳,你够了哦!当我是什么饥渴女婬魔,迫切想凌辱你吗?搞清楚,本格格若肯屈就,你就该偷笑了,免得要是我没能救出你,你会绝子绝孙!”搞不清楚状况!
“原来你想得这么周到啊?”还替他留种耶,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你有那个心意是不错啦,但好歹你也换个肚兜,坦白说,原来那个我真的很嫌弃……”
“嫌到我的肚兜来了!封晋阳,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阶下囚还敢嫌弃她的肚兜!
“我?我没有肚兜可以让你嫌啊,就算我有那个癖好,也不会选牡丹,我品味没那么差。”
“早换了啦,我现在是——”话说到一半,发现周遭异常安静,她回头,发现每个人全瞪大了眼,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她头皮发麻,有一种——心脏很无力的感觉。
这该死的家伙,又害她丢脸了!
封晋阳摇头,啧啧叹息。“早叫你改掉大嗓门的习惯了,说话老是又吼又叫,十里外都听得见,这下丢脸了吧?害我都很不想承认我认识你。”他可耻地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你、你——”她气得头昏脑胀、神智不清。“封、晋、阳!我发誓,我会那么努力救你,绝对是因为我想亲手宰了你——”
第十章
在兰熏差点失手在牢里宰了封晋阳的隔天,她进宫见了太皇太后,将她所知道的一切,翔实地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简直不敢相信,原本要兰熏寻子,就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她儿子没给她带回来,倒意外找回了孙子!
“这、这是真的吗?兰儿,你说圹志真的没有死?那他生得如何?人品如何?一定和他父亲一样出色吧?”
“皇女乃女乃,他出不出色,您见过他就知道,我不好评断什么。”要她说,她很怕自己会回答,这男人集卑劣无耻于一身,差劲到了极致!
呜……她好丢脸,这会儿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肚兜的花色了……
“是啊、是啊!见到他就清楚了……”太皇太后握着一对琉璃龙凤块,双手微微颤抖。
此事惊动了皇上,连夜下旨将封晋阳召进宫。
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封晋阳不慌不乱,从容地梳洗、沭浴、更衣,一派洒月兑地奉旨入宫,偏殿见驾时,犹能沉着见礼。
“下官封晋阳,参见皇上、太皇太后。”
“免了。”毕竟是一国之君,皇上态度相当冷静。
太皇太后极力压抑心湖波涛。“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封晋阳坦然自若,仰眸以视。
“像,真是太像了……”太皇太后喃喃自言。仿佛见着了二十年前的福临,俊雅出尘,气度翩翩,那眉宇之间的神采,简直是一个样儿!
“你说,这玉佩是你的?”皇上凝沉地问。毕竟事关皇室血统,突如其来的冒出一个流落民间二十年的皇子,不能不谨慎处理,再说,玉佩是死物,谁都能拥有,那并不能代表什么。
看穿皇上的心思,封晋阳朗朗而谈。“恕微臣斗胆直言,我若真图什么,不会留待今日。皇上有资格不以为然,而我也不认为一只玉佩真能代表什么,真要说有什么意义,图的也只是兰熏而已。”
随伺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兰熏皱了下眉。
他怎么连在皇上面前都放肆得紧,要惹恼皇上,就真的谁也救不了他了!
“皇上恕罪,封大人并无冒犯之意——”她连忙弯身告罪。
“兰熏格格不必急着代夫求情,朕并无降罪之意。”
太皇太后并不糊涂,能辅佐两代幼主登基,成为英明君主,靠的绝对不是妇人之见,实在是她对这孩子,感觉太不一样了,那种骨血相连的呼唤,情感的激荡……还有他说话时的样子,像极了福临,几乎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那股凛然傲气,是学不来的。
但兹事体大,她也清楚单单如此是不能服众的,于是她问:“除了琉璃龙凤块,你身上可有其它足以证明身分的条件?例如,胎记?”
封晋阳正要张口——
“有,他有,在左臂。”兰熏急忙道,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了,伸手就耍解开他的衣襟。
“喂,你够了没?”封晋阳抗议。
“生死关头了,还害什么羞?”拍掉他的手,坚决扯开衣襟。
“我、我……”他不是害羞啊,他只是不想让她上下其手,乘机吃豆腐而已,这魔,老剥他衣服,就知道她居心不良!
当有如两片弯月的暗色痕迹落入众人眼底,一室陷入悄寂。
“那不是胎记……”太皇太后喃喃道。“圹志出生时,不哭不闹,眼神清澈,一派沉静,我深怕是个哑子,一急,往他左手臂捏了去,他这才哇哇大哭,没想到那痕迹从此留了下来。福临说,他有王者之风,于是决意立他为太子……”
封晋阳昂然而立,不言不语。
太皇太后仰首,看着他清逸出尘的身形,一袭白袍,将他衬得风雅翩翩。她目眶含泪,动容地抚上他俊秀的五官,这孩子,她抱过的啊,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还长得那么好看、那么出色不凡……
“孩子,你怨我吗?愿不愿意喊声——”
“女乃女乃。”他淡淡地,没有挣扎地喊了出口。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她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数次深夜入宫,他清楚看到了她的孤寂、她的无奈、她的忧伤,她待兰熏多好,对他的思念就有多深,这他又怎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