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他早已不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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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的是,她会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地盼着他归来。
夜里,反覆难眠。
这两日,天气又转凉了,气温一降低,她就开始手脚冰冷,胸口闷闷地发痛。
她赶紧找出莫冷霄给她的药,皱着小脸吞了颗下去。
她一向不喜欢这瓶药,打小在药堆中长大,各式药味对她来说已不算什么,但是这瓶不一样,它有股好难闻的血腥味,她是忍住反胃感硬着头皮吞下去的。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却一吃就是三年,若不是因为它效果极佳,她不会吃到现在。
叹了口气,她走到窗边。
起风了──
温暖的南方天气都转凉了,那么身在北方的大哥会不会更冷?
***
一路风尘仆仆赶回,莫冷霄身心俱是难言的倦累。
一回到庄内,他并不急着休息,一如往常的唤来家仆,问明小姐是否安好,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与她相关的每一件事,全无遗漏。
确认她一切完好,莫冷霄挥退下人,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庄主,要不要唤人准备热水,让您沐浴用膳?”忠心追随的属下带着关切地问了句。
“不了,韩刚。我还要去看看宁儿。”
早知会是这样的答案了。
苞了庄主这么多年,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韩刚感慨叹息。
这个刚强的男人,看似生死无畏,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一旦关乎到小姐,一个男人也能多么脆弱。
小姐,是他的命。
掌握了小姐,便等于掌握他的命。
思及此,韩刚忧虑地皱起眉头,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让一个女人掌握颠覆毁灭自己的力量,真是一件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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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房外,莫冷霄没惊动她,静静看着她双手灵巧地穿梭在绢布上,巧手慧心地绣出一双比翼鸟儿,生动得仿佛随时会由绢布上飞掠而出。
琴、棋、书、画、女红,没一项难得倒宁儿,说她是才女,半点不为过。
绣到一个段落,云求悔伸了伸僵直的腰杆,这才发现倚在窗外,目不转睛地不晓得瞧了她多久的莫冷霄。
“大哥!”她惊唤。“你几时回来的?怎不出声。”
“见妳正入神,不打扰妳。”
“怎会呢?大哥快进来。”她开了门,殷勤递上热茶。
莫冷霄捧着热茶,近乎贪渴地盯住她唇畔浅浅的笑意,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的笑容了。
“宁儿,妳心情很好?”
“嗯。”因为大哥回来了呀!
“大哥不在的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可以说给大哥听吗?”
“好。”孤单了许久,一旦找到肯听她说话的人,不受控制的小嘴便动了起来。“园子里的桂花树开花了哦!开了好多好多,大哥知道的,我最爱桂花的香甜味儿了,有一天闲得慌,我就想爬上树去,摘些下来做桂花凉糕,小鹃一直说危险,叫我不要,我没听进去,然后就──”
他扬唇。“真摔下来了?”
云求悔丢脸地笑了笑。“是根本就爬不上去。”
“然后呢?”
“没法儿,只好叫庄里的长工上去帮我摘了。”想到什么,她朝他推去一盘甜点。“这是我自己做的哦,大哥吃吃看。”
莫冷霄没让她眸底的光芒失色,挑了块入口,香香软软的滋味从嘴里泛开。
他一直都知道的,宁儿虽然对膳食不在行,一些甜嘴的玩意儿倒是很拿手。
“大哥这趟去谈生意时,巧遇桂婶,她还做了妳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棉糖,托我带回给妳。我还顺道向她要来桂花棉糖的做法,妳要不要学?”
“真的吗?要,我要学!”她兴奋地直点头。
小时候,好爱吃桂花制成的各类甜品,桂婶是除了大哥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而且还很擅长用桂花来变化各种点心,满足了她的胃。
只可惜,后来桂婶的儿子讨媳妇儿,接她回去享清福,她都没来得及学会桂花棉糖的做法,这些年来,她一直很怀念那甜甜软软的滋味,也许是因为,那是大哥最常用来哄她开心的东西吧!
又或者,她真正怀念的,是那种被骄宠着,甜入了心坎的感觉。
如获至宝地捧起一袋糖,迫不及待地捻了颗入口,记忆中最难忘的情怀,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有那么好吃吗?”瞧她,感动得泪眼蒙胧。
他一直都不觉得那种甜滋滋的东西有多美味,可宁儿打小就爱吃,尤其他喂着时,那笑容更是甜得腻人。
“嗯。”她满足地笑了。“再过些时候,梅树也要开花结果了,到时,我摘些下来,酿些甜梅、酸梅,也分些给大哥吃,好不好?”
莫冷霄不爱吃梅子,却也点了头,不想坏她兴头。
“除了这些,还有吗?”
“嗯,还有──还有我昨天去帮李嫂煮饭,害李嫂差点烧了灶房;前天缠着小鹃要学着洗衣,小鹃急得几乎没跳井给我看;再大前天,我想陪香梅擦桌椅──啊,对对对!这次我没摔坏任何东西哦,反而是香梅被我吓得滑手,差点摔了汉唐时的青玉麒麟。”
这些稍早前他就由管家口中得知了,包括她爬半天树还停留在地面上的事。可他并没打断她,只是很包容、很耐心地倾听着。
宁儿很少这么长篇大论的,像只刚学说话的小麻雀。
滔滔不绝到一个段落,她不好意思地红了颊。“对不起,我的话好像太多了,都忘记大哥才刚回来,需要休息。”
莫冷霄没和她争论,起身往门边走。虽然他多想留下来,用她娇娇柔柔的嗓音,抚去满心疲惫。
临去前,他留下一句。“忘了告诉妳,我这趟去北方,买了只白狸回来与妳作伴,等妳有空时,去我那儿看看喜不喜欢。”
白狸?“是那种毛色雪白,很聪明、很聪明的小白狸吗?”她惊奇地问。
“聪不聪明我不知道,不过牠确实有雪白的皮毛。妳有空再过来吧!”
“大哥!”她急忙追上去,步伐仓卒,莫冷霄停下来等她,并扶住她几欲栽倒的身子。
“我可以现在去吗?”
莫冷霄看了她一下。“再加件衣裳,就可以。”
“好,大哥等会儿!”快步跑回房里,又匆匆出现。
莫冷霄看了看,替她系好歪斜的披风系带,率先走在前头。
云求悔一怔,犹豫半晌,追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力道很轻、很轻,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仅止于不至于由他掌心滑开。
莫冷霄微颤,不挣月兑,也不回应,只是默默地将她柔软的触觉与温度,藏入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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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房内一双小东西同时扑向她时,她踉跄退了一步,回不过神地瞪着怀中多出来的小动物,而那两对黑溜溜的眼睛,也同时打量着她。
“大、大哥……”她结结巴巴。“不是说,只有一只吗?”
“我是只打算留下一只,可是牠们分不开。”
“分不开?”
“是啊!我只要抱走白色那只,另一只浅色灰狸就拚命撞着笼子嚎叫,声音好悲凄,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不得已,只好连牠也一并带回。”
“怎么会这样呢?”从没听过这种事,云求悔一脸惊奇。
“听店家说,这只灰狸与白狸打一出生就在一起了,平日一起玩耍,天冷就依偎着互相取暖,从没分开过。”停了下,他幽沈道:“妳知道吗?宁儿,这天地间有些事物,是生来就该在一起的,分不得,也不能分。”
“是吗?”怀中的小东西已经对她评估完毕,安安心心地窝在她怀中,一点也不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