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整了整云鬓散落的碎发,“该如何解救?一切都听你的。”
少翁方士从腰间取下一块圆形的羊脂白玉,放到李夫人的手里。
这块佩玉通体白透,李夫人模着它四边的云纹,疑惑地说:“这……”
“这玉采自昆仑石,吸收了昆仑山上千年冰雪的寒气,温凉醇厚,跟随我多年,也沾了不少仙气,而这匈奴人的血咒至烈至阳,若让小姐戴着这块玉,我想可以慢慢消退这颗血痣的戾气,不过……”
“不过什么?”李夫人紧紧地握住了那块玉,一阵冰冷从她的手心渗透到了全身。
少翁方士走到婴儿的身边,伸手想去抚摩她,但很快又收了回来,“不过,小姐会失去一些东西。她会和真心擦肩而过,把握不住真正的幸福。”
“怎么会这样?”李夫人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眼中噙满了泪水。
“这是匈奴人的古法,这血咒险毒就险毒在这里,一旦被破了,那被下咒的人的爱情之路必定遭遇到异于常人的坎坷,就像……”
“就像我们一样!”李夫人看了看在襁褓中的孩子,把脸转向了纱帘外,透过青色的帘子看去,外面成了一片青色的世界,“难道这孩子将来也要承受我们的痛苦吗?”
“夫人!”少翁方士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对我还有心吗?”李夫人直直地看着少翁方士,眼中燃烧着久已熄灭的之火,“这些年来,你没遇到令你心仪的姑娘吗?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对你的情思就像是一把软刀子,夜夜剜着我的心。”
少翁方士紧紧地闭上眼睛,“如今我一心修道,儿女之情早已抛到了脑后,夫人请不要这样。”
李夫人站了起来,模着少翁方士霜白的鬓角,“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怎么可以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若不是我被迫嫁到李家,你也不会一夜之间白了少年头,你怎么可以……你……”
少翁方士推开了李夫人的手,李夫人颓然地倒在了软榻上。
轻泣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恢复了常态,“我知道,为了李家,为了大汉只能牺牲这个孩子,就像当年我父亲为了荣华富贵牺牲了我的幸福一样,我们女人难道真的命苦,只是用来成全他人的吗?”
她把玉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或许是玉的冰凉惊了孩子,那婴儿大声地啼哭起来。李夫人连忙把她抱了过来,温情地哄着,小孩出生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个孩子如此亲密地接触,一股暖暖的感觉伴着酸楚从她的心底升腾起来。
“这孩子有名字吗?”少翁方士抱过小女孩,孩子肥嘟嘟的脸还挂着眼泪,此刻却像一朵花似的冲着他笑了开来。
名字?李夫人心里紧了一下,这是个她无暇也无心情去考虑的事情。她瞧了一眼抱孩子的少翁方士,脑中浮现出那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情景,孩子是她的孩子,少翁也是她的少翁,茅屋瓦房,小桥流水,这才是她所想的幸福。
“夫人?”
她回过神,少翁方士依旧抱着孩子,可一切都不是她的了。
“方士做主吧,有方士的福泽庇佑,这孩子将来或许能少些波折。”
少翁方士模了模那块玉说:“就叫小玉吧。”
纱帘晃动了起来,跑进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李夫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延年,快过来,看看妹妹。”
“小少爷都这么大了!”少翁方士也欣喜地看着这个面色红润的男孩。
“我们也老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和你一起在河里模鱼的小女孩了。”她又看了看纱帘外,“春天很快过去了。”
她起身,掀起了帘子,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院子里,照得那些牡丹格外明艳。一股热浪携着浓丽的牡丹香向她袭来。
夏天真的要来了。
浓重的暑气压得很低,揉漫成一团,将整个李府密密地裹了起来。李府上下都受了这低靡之气的侵染,每人脸上都挂着呆滞的神情,无力如游魂般在宅地间飘来飘去。偌大的李府没有一点生气,风吹过,却如同二月般凛冽,人不禁要打哆嗦。
这是个热得使人发寒的夏日。
小玉倚着窗棂呆呆地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
窗的妙处在于听雨,绵绸的春雨,滂沱的夏雨,萧瑟的秋雨,淅沥的冬雨,自有一番动人之处,只是此刻似乎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将至,无论是在窗外还是在她的心里。
打起了一个闷雷,院子里的牡丹花凋谢了一大半,连叶子也卷了起来,被迫人的暑气逼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厚厚的云朵像是一层一层地压在了她的心头,也把伏在山腰上的昏黄的日头给遮住了。
黑暗和大雨快要来了,远处又响起了几声闷雷。院子里飞来了一只蝴蝶,停在了牡丹上,扑腾了几下,想飞却被沉重的空气压着,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看着蝴蝶,她痛苦地动了动嘴唇。
明天就是她进宫的日子了,家里人都死死地看住了她,到了明天就完成任务那样地把她急急送出去,以后便是承了皇恩的浩荡,李家的巅峰就要到了,可这锦上添花的事情,却偏偏要她来成全。
蝴蝶尚且有挣扎之心,她为何听凭命运的安排呢?她嗔怒地想着,要不是她那个一心想攀附权贵的哥哥为了自己的加官进爵把她献给了皇帝,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她本也是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寻常女子,虽然从小就被许多人称作花容月貌,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伴在君王侧,她的心里只有那个跟随她父亲李将军征战多年的容哥。
想到了容哥,她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容哥今日就会归来,这是她从仆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的。大家都防着她,与容哥有关的事情如烟尘般在这个府中消失了。她明白容哥这次被送到边关打匈奴人是她父亲和哥哥的安排。就在容哥远征的期间,她知道自己已被皇上钦点进宫。
这次进宫或者可以说是出嫁,一个嫁入皇宫的新娘,这是多少寻常或者不寻常的女子盼白了头也盼不来的恩宠,她却没有一丝的喜悦,唯一使她安慰的是容哥的归来,到时候把自己的事情和容哥商量。他是她的主心骨,一定会有主意的,她一个寻常女子又有什么主意呢?只是她早就收拾了些细软,连信也不留一封,做好了与容哥私奔的准备。对容哥她不仅是动了心,而是铁了心,她这样的女子看似柔弱,可一旦铁了心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西斜的日头已经完全隐在了浓密的乌云后。她的心有些焦急了,容哥怎么还没有回来?再不来皇上的聘礼一到就来不及了,怕到时候皇上的护军将李府包围,想逃出去也没有出路了。
李府忽然骚动起来,下人们跑进跑出。她心头一喜欢,喊住一个端着锦盒的侍女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容哥回来了?”“不是啊!小姐!”那侍女低着头,像是在逃避她的眼神。
“那,容哥他……”
没等她问完那侍女就匆匆地走了。
雷声一阵响过了一阵,闷闷的,像是打在了她的心上。忽然起了大风,迷了她的双眼,她后退了几步,捋了捋垂在两颊的乌发。
“小姐!”从屋外跑进了一个脸色苍白的穿素衣的女子,她看到小玉望眼欲穿的样子,欲言又止。
“丽奴!”小玉的脸上绽开了花,“容哥呢?不是和你说了,等他回来后马上带他来见我吗?他人呢?容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