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太累了,有粗重的活我来做就好。”敖俊粗鲁不失温柔的帮玉竹拭汗,心里挂念着她月复中的胎儿。
玉竹用力搅绊着大锅菜,冲着他微哂,“我知道,你再去砍些柴火来。”
“好。”他赶紧提起斧头干活去。
破庙里收容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逃过骇人的水患,却即将面临饿死,人人脸上都是听天由命的惨澹表情,仿佛已经放弃了生存·“大叔,我叫爷爷他都不应,他会不会死?”失去双亲的孩子睁着饱受惊吓的眼睛问着敖俊·他将瘦骨如柴的孩子抱得高高的,“不会的,爷爷只是肚子饿,没有力气,等一下吃了东西就好了,你是男孩子要勇敢一点喔!”
“嗯,我长大以后要孝顺爷爷,赚很多钱买好吃的东西给爷爷吃。”
“我也是……”
“我要当有钱人,就不会饿肚子了……”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围了过来,仰起一张张小脸,说着童言童语,却也是他们此刻最大的心声。
敖俊拍拍他们的小脑袋瓜子,“你们不但要当有钱人,还要当好人,这样才能帮助那些没有钱买东西吃的人。”
“好,我们要当好人。”
“大叔,我也要抱!”
“我也要。”
他咧开大嘴朗笑,“好,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有份。”
孩子们开心的大笑,一时忘了现实的残酷。
“呵呵……好高喔!”
“换我了,我要再高一点……”
敖俊索性将他抛向空中,惹得一千孩子兴奋得又笑又叫,这就是战戎来到破庙第一眼见到的画面。
在他食古不化的固有观念中,正与邪可说是壁垒分明,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就像黑与白,绝对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可是敖俊却让他产生怀疑。
多年来他追捕“狂天四兽”,只因他们杀人掠货,挑战朝廷的公权力,自己职责所在,必须担负起缉拿的责任,但是眼前的敖俊和孩子们玩成一团,亲切的安抚他们受惊的情绪,和妻子两人为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们张罗吃食,又有谁看得出他其实是一帮强盗的首领?这样的男人,究竟该说他是好人?还是恶人?战戎不由得茫然了。他不是不明白当今皇帝的昏庸,宠信奸臣,才造成国家动荡不安,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可是身为人臣,发誓要为朝廷效命,为皇上尽忠的他能违抗圣旨吗?于公,他该说服敖俊自首,好减轻罪刑,若再不从,便亲手逮捕他;于私,敖俊是他的亲兄弟,他没办法做到大义灭亲,因为他是人,不是神。
眼尾扫到一个不想看见的人,敖俊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你们快进去看婶婶煮好东西了没有。”他说。
听到吃,孩子们一哄而散。
敖俊懒得理这名不速之客,自顾自的劈着柴。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战戎尝试着跟他交谈。
敖俊眼神不善的瞄他,“你要是真想帮忙,就给我闪远一点,这里不是你这种大人物来的地方。”
“我是真的想帮忙。”
“帮忙不是光用嘴巴说说就可以了。”敖俊口气鄙夷,“要是你真有心,就用你的职权,逼那些为富不仁的商人捐出米粮来救人,如果办不到,就不要在这里说大话,那只会让我看不起。”
战戎一时无言以对。
“办不到是不是?既然这样,就只有用老方法解决了。”看那些奸商是要钱还是要命。
战戎失声大吼,“不行!你不能一错再错!”
“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老人孩子饿死?我不像你冷血,而且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我是认真的!”战戎两手揣住他的衣襟,全身的肌肉紧绷,“如果你再犯一件案子,我发誓绝对会亲手逮捕你!”
敖俊一拳挥向他的睑,“有本事就阻止我啊!”
“我会的!”他也朝对方饱以老拳。
两人在地上打成一团,即使双双挂了彩,谁也不肯先歇手。
“你们两人在干什么?!玉竹闻声出来制止,拎着裙摆冲到他们中间,“敖俊,你再不住手,打到你儿子我可不管。”
他大惊失色的抱着玉竹跳开,“你这女人疯了是不是?看我们在打架,不会闪远一点吗?”
玉竹被他惹毛了。“你连亲兄弟都敢打了,还会在乎儿子吗?”
“谁跟他是亲兄弟!”敖俊抵死不承认。
她关切的睇着一脸狼狈的战戎,“你要不要紧?”
战戎甩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我没事。”
“你管他有没有事,我又没请他来。”他口气快快不乐,“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你也忙了一天,到里面休息去。”
“好让你们再打架是不是?难道不能好好说,非要用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他轻蔑的斜睐,“他那颗脑袋里装的都是僵化的律条,早就认定我双手血腥,是恶贯满盈、罪无可恕的大恶人,只有一死才能赎罪。”
玉竹定定的看向战戎,“大人,我知道杀人偿命这句话的道理,可是身处在乱世中,早已没有正邪、好坏之分,那些人若是不死,将会有更多无辜的老百姓受害,我想那也不是你乐见的。我不敢说敖俊是在替天行道,也不能保证他没有杀过不该杀的人,但是他已经在赎罪了,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一个死字就能解决的,我不是在替他开月兑,只希望你能暂时把身分摆在一边,用心来看他。”
她的话就像当头棒暍,敲醒了战戎。
“我也希望我能。”一下子要改变从小就被灌输的观念并不容易,但是他愿意去尝试看看。
敖俊一脸嘲弄,“不用这么痛苦,只要你少来碍我的事,你还是可以照样当你的总捕头。”
“我决定辞官。”他霍然说道。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敖俊气急败坏的揪起他胸前的衣襟咆道。
战戎不畏不惧的迎视他那张恶脸,“我会马上回京面圣,辞去京畿总捕头的职务,只有这样,我们兄弟之间才能没有隔阂。”
他铁青着脸大吼,“你这王八蛋!少在我面前装好人了。”
“敖俊,有话慢慢说!”玉竹也没想到战戎会做出这种决定。
“跟他这种临阵月兑逃的卑鄙小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凶暴的瞪着拥有和自己相同睑孔的男人,一阵冷嘲热讽,“你以为你辞官,我就会感激你了是不是?呸!我只会更加看不起你。”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战戎嘶哑的逼问。
敖俊打鼻孔喷出一团怒气,“问你自己,”
“问我?”
“虽然我不想承认,不过,你这个京畿总捕头至少当得满称职的,既不贪污,也不索贿,名声还算不错,要是连你都辞官不干了,那么天下黎民不就更没希望,再也没有人敢出面制裁那些贪官污吏了。”
战戎喉头一梗,“你这样夸奖我,真让人受宠若惊。”
“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还是很讨厌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否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说完,他便搂着玉竹的肩,往破庙里面走。“我快饿死了,再不进去,等一下就没得吃了。”
玉竹回眸一瞥,“可是他……”
“别管他了,填饱肚子要紧,可不要饿坏我儿子了。”他说。
第九章
万通府徐知府坐在厅里哀声叹气,想到往后都要勒紧腰带过日子,既没有大鱼大肉,也没有油水可捞,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来了。
敝来怪去,都要怪老天爷作梗,让这场水患降在他管辖的几个省分里,若不是这座府衙位在高处,恐怕自己也跟那些难民一样,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想来不禁要捏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