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了!”袁不弃厉声大喊:“你走!走——”
“我不走!奴婢是伺候大少爷的人,在被老夫人辞退之前,一直都会待在影子居,就是大少爷也无权赶走我。”
屋里只有压抑怒火的喘息声,浓情知道自己占了优势。
“请大少爷开门,奴婢要送早饭进去。”她决定跟他耗下去。
“我说过我不吃。”他像孩子似的闹性子。
“好,那么奴婢就陪着大少爷饿肚子,只要大少爷一餐不吃,奴婢也跟着饿一餐,大少爷若一天都不进食,奴婢也一样。”
袁不弃又惊又怒,“你这是干什么?!”
“是奴婢惹大少爷生气的,这是应该受的惩罚。”她只想帮助他走出黑暗。
“你这又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里有挫败和无助,“你可以去伺候别人,那对你而言会比较轻松,何必为了我这种人伤神,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你的同情只会让我更加厌恶自己。”
他的自厌让浓情心如刀割,即使遭到从小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夫背叛时,也从未体会过这种感受。
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同情他而已吗?
浓情想起老夫人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同情袁不弃,可是光是这样会令她如此椎心刺骨吗?她真的搞糊涂了。
“为什么不说话?”袁不弃声音变得冷硬,从齿缝迸出话来,“我猜对了是不是?你只是同情我、可怜我,那么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听清楚了吗?”
她先抛开心底的疑惑,捺着性子说:“奴婢听见了,大少爷不希望别人同情,那么就该好好的照顾自己,只要你把早饭吃了,奴婢自然会走。”
“我吃不吃不用你管。”他拒绝她的好意。
浓情不再苦苦哀求,弯下腰将竹篮提起来,“既然大少爷这么冥顽不灵,奴婢只有奉陪到底了。”
两人的对抗就这样维持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浓情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人如弱柳迎风,看得驼叔不禁替她担心起来。
“你怎么跟大少爷一样顽固,还是吃点东西吧!要是病倒了可就糟了。”
浓情已经饿过头了,所以并不难受,只是觉得头有些昏眩。
“不行,要是我不这么做,大少爷永远走不出那座封闭的世界,为了帮助他,受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她倒要看看谁撑得久?
“你挺不住的,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姑娘家,哪能跟大少爷比?不要硬撑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驼叔说。
她连考虑都不考虑,“都撑到这时候了,我不能半途而废,驼叔,你别管我了,我现在要送饭去给大少爷。”
驼叔见劝阻不了她,也只有由她去了。
“大少爷,该吃饭了。”她按时送三餐过来,却都被拒于门外。屋里没有回音。
浓情强忍着晕眩感,“大少爷为什么不出声?该不会是饿晕了吧?”
“谁说我饿晕了?”袁不弃低斥。
她轻哂,“大少爷已经饿了两天,肚子应该很饿才对,奴婢今天特地煮了一道素面叫‘冬菇炒面’,老夫人相当喜欢吃这道菜,大少爷要不要尝尝?”
他隔着门又吼又叫:“不吃、不吃,统统拿走。”
“大少爷还是不肯吃?”她突然有些站不稳,不得不扶住门框。
“啰唆!”
浓情一手支在额上,还想说些什么,紧接着周遭的景物开始旋转,眼前蓦然一黑,登时“碰!”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怎么了?浓情,你在吗?”袁不弃察觉有异,音调不禁扬高,“浓情,你怎么不说话?回答我——”
他无法待在门后干着急,飞快的打开门一看,却见浓情昏倒在地,那景象让他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老天——”袁不弃小心翼翼的扶起她,确定她有呼吸,才赶紧找人来帮忙。“驼叔、驼叔快来——”
当驼叔赶到现场,倒没有袁不弃来得惊慌失措。
“驼叔,浓情昏倒了,快去请大夫!”她千万不能有事啊!
驼叔安抚着说:“不要紧张,她只是饿昏了,没事的。”“饿昏了?”他不解的望着驼叔。
“是呀!大少爷昨天没吃饭,情丫头也跟着饿了一天,不饿昏才怪。”
袁不弃心疼的低喃,“她为什么这么傻?”
“请大少爷先把她抱进去,老奴去熬点粥,等她醒了可以吃,还有,大少爷也别再倔强了。”说完就丢下他们走开。
“你这傻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将浓情先抱进房中安顿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才将眼光凝注在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无瑕娇颜上。“要你走也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啊!”
袁不弃轻柔的将她莲藕般的小手放进被褥里,恋恋不舍的再看了她一眼,才走出内房。
“她多久才会清醒?”
“应该就快了,这锅热粥老奴就放在桌上,等她醒了之后,你们可以一起吃。”
浓情隐约听见两人的对话声,动一下睫毛,所有的知觉也渐渐回复。
“我——”她好像躺在床上,“我在哪里?”
一具高大的黑影伫立在床头,“你昏倒了,忘了吗?”
“我昏倒了?”她慢慢的想起来了。
见她苏醒过来,袁不弃明知不该靠她太近,可是他的双脚却偏偏不听使唤,彷彿生了根似的动不了。
待她睁开那双宛如子夜般的黑眸,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时,袁不弃浑身震动一下,就算有斗篷遮掩,自惭形秽的他仍本能的闪避。
“不要——不要走!”浓情慌忙的扯住斗篷的一角。
袁不弃果真听话的定住不动,只是将斗篷扣得紧紧的,帽檐压得更低,以免又吓到她。
他的举动令浓情自责不已,她双眼发热,泪水在眼眶中凝聚。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迳的道歉,似乎这样还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惭愧。
“不用道歉,我已经习惯了。”袁不弃已经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事实,而且原谅了她,只有他知道那伤痕刻得有多深,只是个已学会如何与它共处。
浓情很快的穿上绣花鞋,一手还紧捉着他的袍角,深怕他会离开。
“不,请大少爷先听我说——”她擦掉泪珠,仰起小脸迎视他,不让他乘机逃避。“奴婢绝对没有半点轻视你的意味,就算大少爷要奴婢发誓也行,这是奴婢的真心话——”
袁不弃狼狈的想别开脸,“事情过去就算了,不要再说了。”
“奴婢一定要说,当时奴婢虽然已经作好心理准备,在脑子里想像着各种可能看见的景象,可是当奴婢真正见到时却完全超乎预料,所以才会那么震惊,那种震惊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正常反应,连奴婢也不能例外,可是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是真的——”她的语气铿然有力,“请大少爷一定要相信奴婢。”
他几乎要相信了。“是吗?”
“是的,当然是。”浓情正色的颔首。
“我生来就有一张令人畏惧的脸孔,每个见过我的人都会害怕,这是不容质疑的事实。”他的嗓音含着悲伤。
她怜惜又歉疚的瞅着他藏在帽兜中的脸庞,“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大少爷的为人,一般人向来都以外表来评断一切,这也是人们的无知所造成的,但是,奴婢和大少爷相处过不少日子,所以可以肯定大少爷绝不会伤害人的。”
袁不弃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出笑纹,“你很会安慰人。”
“这是赞美吗?”她幽默的问。
他发出一声轻笑,让气氛不再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