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琳慵懒无力地斜倚帐壁席地而坐,一身华服色彩秀雅,手臂上叮叮当当套了十多个色彩缤纷的金属镯子,纤秀的颈项上套了一串七彩珠练。她意态悠闲地伸出纤纤玉指,正拈了串葡萄细细品尝。
??她身旁的瑶里郭虽也席地而坐,但浓眉紧蹙,如罹重忧。他体型粗壮,满脸须髯,虽是一身英伟古朴的霸气,但在妻子面前却无从发泄,处处落在下风。他见到女儿进帐,终忍不出启口发问:“千珠,你为何与斛律襄那小子走得这么近?”
??瑶里千珠美目流转,笑吟吟地偎到母亲身畔,不经意地说:“为什么不行?”斛律琳宠溺地搂紧女儿,拈了颗葡萄给她。母女俩两张相似的笑靥凑得如此之近,女儿俏丽可人,母亲亦风情万种,看来倒像是一对姊妹花。她俩笑闹着去抢葡萄,宛若初涉尘世的少女般,充满小女儿的动人情态。
??瑶里郭看着妻女,也不禁宠溺地叹了口气,但仍续道:“斛律襄目前势孤力单,在目下可说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斛律晋既掌兵权,又有大部分贵族臣子的支持,占尽优势,依我看来,继承王位只是早晚的事。我们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去帮斛律襄?我们成功的胜算实在太少啊!”
??斛律琳缓缓侧过脸来,宛若娇嗔不依地横了他一眼,叹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是啊,斛律晋兵力雄厚,得到众人的支持,手下能人无数……所以,他那边太挤了,容不下我们!”
??瑶里郭仍不服气,道:“你在匈奴王室的威望声势无人能比,斛律晋昨天一早就来试探我们,要拉我们过去。你怎么说容不下我们?”
??“呆子!”斛律琳无奈地嗔道:“他能拉拢我们自然最好。只是,我们帮了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算不上什么大功劳,得不到什么大好处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懂的吗?”
??瑶里千珠“噗哧”娇笑,接住母亲的话头,说道:“爹你真是的。我们作第三方的,自然谁危且助谁,才能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啊。斛律襄目前势单,兵微将寡。目前正处于最危急的关头,我们此时相助,正如雪中送炭,必会赢得他感恩涕零。加上他在匈奴王室没什么势力,即使我们助他取得了王位,他也不会过河拆桥,还得倚重我们重建自己的势力。这样我们获得的,远远超过顺水推舟帮斛律晋的所得啊。”
??瑶里郭恍然大悟,不由大笑道:“好千珠,爹明白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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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琳轻移莲步到了帐幕外,遥望远方的营帐和女儿的背影。在阳光反照下,斛律晋王帐向阳的一面染上了微微红霞,另一面在草原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瑶里千珠孤零零地伫立在大草原上,痴痴地凝视远方。她纤秀的背影笼罩在深黯的帐影中,红衣也仿佛添上了一层灰黯之色,孤瘦伶俜,楚楚可怜,有种难以形容的凄迷之美,也平添了几分平时难得见到的温柔。
??斛律琳忍不住心下怜惜,上前轻轻地问:“千珠,你怎么了?”
??瑶里千珠闻声回头,玉容憔悴,却勉强笑道:“妈,没什么。”
??斛律琳叹息着摇了摇头,伸手怜惜地去触模女儿的下颔:“说吧,别瞒我。”
??瑶里千珠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侧靥问道:“妈,你爱爹吗?”她无邪的明眸天真单纯,宛若孩子般稚气。
??斛律琳微微地笑了,她轻启朱唇,悠然笑道:“不管爱还是不爱,我和他已是同舟共济,要一路走到头的罗。”
??瑶里千珠微微怔忡了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你不爱爹……或者说,你爱他没那么深……”
??斛律琳拍拍她的双颊,微蹙秀眉道:“千珠你今天怎么了?你早该知道,我和你爹是政治联姻啊。这是身为王室或贵族的宿命,没人能改变的!”
??“为什么没人改变?”瑶里千珠喃喃自问,“我想要和爱人在一起,幸福地过一生……”她明眸流波,玉靥酡红,中人欲醉。这几句肺腑之言更是说得深情无限,令斛律琳耸然动容。
??“千珠,”斛律琳试探着问道:“你真的这么爱赫连岳吗?在楼兰揄泥城和鬲昆族的聚居地,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瑶里千珠痴痴地凝望远方,秀美的玉靥上忍不住绽开了一朵甜蜜而又凄楚的微笑。她樱唇张翕,梦呓般地开口:“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他亲口承认爱上了我,对我温柔体贴,照料有加。那段时间,我仿佛身在天堂……但,不久,他又气我恨我,冷酷地拒绝我,痛骂我……我在那时就仿佛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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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夜空星光灿烂,赫连岳微仰俊脸,凝注星空,冷漠的黑眸子也泄露出复杂难解的情绪。
??“王,你在想什么?”
??赫连岳如梦初醒地把目光收回,投向问话的申屠兰,略嫌慌乱地摇摇头说:“没什么。”他怔怔地望着申屠兰,不知怎地,有一种愧疚的感觉在心头涌起。
??她仍是一袭白衣,纤秀伶俜,飘然欲仙。一袭秀发随风飘散,美目含愁,秀眉微蹙,苍白的玉靥颇有憔悴之色。
??看她这般惹人怜惜的模样,赫连岳心底更加负疚。她是这般柔弱纤秀、楚楚可怜;是这般温柔娴雅,单纯善良……他怎会信了瑶里千珠的话,认定她是内奸?他对不起她啊!在沙漠朔风那一夜,他为找寻阎纹丽迷失在大漠中,申屠兰率领一众待卫在沙漠边缘日夜搜寻他的踪迹,日以继夜,饱受风沙之苦……她是这样对他,而他却……浓重的罪恶感和负疚感揪住了他的心,他望着她,一阵阵惭愧。
??“王……”申屠兰欲言又止,温雅如水的玉颜也现出焦虑之色,“你……找到纹丽了吗?——你还遇上了千珠郡主是吧?”
??自鬲昆族聚居区回来后,赫连岳一直把表妹阎纹丽是内奸的事隐瞒未提,此刻见申屠兰问起,终于答道:“纹丽她是杀害复弟的内奸!在沙漠中她已经死了……”
??申屠兰一张玉靥苍白如纸:“纹丽她……她是内奸?!”
??“没错。她是匈奴三王子麾下布置在我楼兰王室五年的内奸!”赫连岳恨声说道。他情不自禁再次双目望天,眼前竟浮现出瑶里千珠挥缎绞杀阎纹丽的景象来,心中一阵厌恶。他当初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去承认自己爱上她呢?那个狡诈、狠毒的小丫头!
??“——你说纹丽是匈奴方面的内奸,那……”申屠兰语音微颤,“复王兄是被……”
??赫连岳苦涩地笑了:“没错,复弟之死,是尧熬尔的指使!瑶里千珠难月兑其疚!”
??申屠兰玉容惨淡,凄然道:“那他们为什么要杀复王兄,复王兄不是和他们订了和兵盟约,还答应王室联姻了吗?千珠郡主和王你先前还有婚姻之约啊!”
??赫连岳无奈叹息,艰涩吐字:“尧熬尔族野心勃勃,岂可为一个小小亲王满足?!他们是想把我捧上王位作他们的傀儡啊。”
??“——不,不……”申屠兰泪水涟涟地凝望着他:“岳王兄,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错啊!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我,复王兄也不会拒绝联姻,就不会……”她憔悴的玉靥垂泪双行,在灿烂的星光下清滢如玉,焕然生光,更平增几分惹人怜爱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