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完全会意为何那年平安会力劝甄大爹将顶峰山给了她,是因为想挫挫容翼的傲气吧!
“妳的言下之意?”
“请你走人。”
顿时,容翼的脸全黑透了。
五年前,名不见经传的她还不知道蹲在哪个角落哭着要糖吃呢,他就被容家老太爷命人强押回家,一番力争之下,不甘不愿的他被迫将进行到一半的挖掘工作停摆,为了一年的自由而做牛做马。
这期间,顶峰山易主,消息传进他耳朵里时,他连拒绝接受这四个字都没立场表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顶峰山遭人篡夺。
而五年后的现在,他遭名正言顺的“山霸子”用最直截了当的字眼驱离。
这……他的尊严,他的面子、他的心愿,最重要的是,他花了五年的光阴而换取的那堆死人骨头。这种种打击太残忍了,教他情何以堪呀?
“二少爷,你还不放弃?”
臭着脸,容翼没吭气,掏钱买下几把簇新的铲子。
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金台石喑叹在心,他搔搔脑勺,不知该怎么切入正题。
真的、真的不想蹚这浑水,但那一群老伙伴们硬是指定要口齿伶俐、聪明机灵的他跟在二少爷身边,随时随地找机会劝劝这位执拗成性的公子爷,死人骨头遍地都有,不是非顶峰山上才是极品之骨。
苞了几天,他也伤透了脑筋,要怎么开口才不会惹祸上身哪?
换了间铺子,见二少爷又挑了一把非常利的大钢钻,他不假思索的开口阻拦。
“够了、够了,那些钻子还硬朗得很,二少爷,你不必这么早将吃饭的家伙全换新的啦,就算口袋里银两塞得鼓鼓,也别这么花嘛!”
一记眼刀劈来,他干笑。
金台石说得倒是实话。
坏脾气闷了好几天,容翼听进他的建言,搁下手中的铜铁器具,一转身,深炯的瞳子就被对门那间挂了几盏油灯的铺面给吸引住,怒目凌视。
那顶油灯真是眼熟,眼熟到令他想砸烂它。
金台石也瞧见了那盏跟山洞里一模一样的油灯,忍不住又开了口,“听人家说,那位邬姑娘若没远行,似乎成天都待在山上,极少见她下山……”就跟二少爷当年一样,过起了怪异的穴居生活。
这个结论,任金台石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言哪。
“那又如何?”
“想叫她让出那座山,恐怕很难。”要他说,机率应该是等于零。
“我知道。”
既然都知道,二少爷还这么锲而不舍?
难得二少爷语气平顺的回了他的话,金台石正想硬着头皮再多劝几句,就见那双黑炯炯的怒目直瞪向他,他搔搔脑勺,不敢正面迎视那双迫力十足的黑瞳,暗里吞着口水,暗叹自己命苦。
蓦然间,平地一声雷响,似要撼动天地般的传来。
“要变天了?”他心里偷偷松口气。
托天之福,若真是即将变天,那就得往屋里躲了,而他也就甭跟着二少爷东奔西跑了。
“是吗?”
“瞧这雷声打得真响,二少爷,要不这样吧,咱们还是先回府,有事跟大少爷商量一下?或许从大少女乃女乃那儿下手也无妨?”跟了两三天,心情阴霾的二少爷没将风尾巴扫向他,胆子渐放大的他开始大胆进言。
从平安那儿下手?
啐,为了当年那段阴错阳差的孽缘,她大概仍恨不得能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挫挫他的傲气,完全忘记了一个重点,当年若非是他心存不善的瞎搞,她跟阿柯这辈子哪碰得着面呀!不想不气,越想越气,因为顶峰山就是平安在她阿爹跟前进馋言,才会落到邬棻的手中!
远天又响起一声雷,然后没多久又是一声。
“又响雷了。”
“不,不是响雷。”
“不是?”
巡望着四方天顶,万里晴空、白云数朵,不见乌沉冷云,容翼逐一删除了各种可能,说出答案。
“是火炮。”
“原来是火炮呀,真大声,像是要硬生生地将天顶盖儿给炸开了。二少爷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听说这几天城里的火炮都教人给搬光了呢。”
将天顶盖儿给炸开?
冷不防地,容翼听进这句闲聊,只觉得心一沉,头皮直发麻。
“全部?”
“啊?”金台石没反应过来。
“火炮呀,全都教人给搬光了?”
“可不是嘛,听说连一根都没得剩。”
“谁?”不知怎地,他心口升起的惶然剧增。“谁买去的?”
金台石耸耸肩,“大概是哪户人家在办喜事吧,要不怎会买这么多。”
“啐,你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知不知道是搬去哪儿?”
“我没多问,就瞧几人扛着火炮全都往山里背。”举手遥指,恰恰,不就正是顶峰山的方向。
容翼顿时僵了身。
“在山上办?”
楞头楞脑的金台石呆呆问:“什么?”
“在顶峰山上办喜事?”容翼再次强调,脚步不由得加快。“顶峰山上有鬼在住呀?以前有我,而现在就只有那个像猴儿似的程咬金。”最后那几个字像是用飘的飘进金台石耳里。
“像猴儿似的程咬金?二少爷说的可是那邬姑娘……咦!跑这么急,二少爷想找地方解手吗?”他追着问。
“你这蠢蛋。”
“我蠢?”
“哼!”
“二少爷,你可得说清楚一些……啊?”及时反应过来,金台石也慌了。“莫非二少爷是要上顶峰上一探究竟?”
“当然。”
“不可以呀,二少爷,万万不可,你忘了先前你是让人给赶下山的,再贸然私闯恐怕不太妥当。”
“管她!”
“二少爷,你且停步,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啰唆!”
长腿急奔,容翼迅速摆月兑掉金台石这个话多又反应迟钝的跟屁虫,直往泛着疑云重重的顶峰山。
那声声震天刺耳的响雷,绝对与被买光了的火炮有关连,甚至也绝对跟邬棻那程咬金月兑不了干系,他敢赌!
冲,冲冲冲,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气息急喘、胸腔塞满欲爆的忿忿不平,容翼冲到了熟悉的……赫,熟悉个屁,眼前的混乱哪还称得上山洞呀!
没了,他的死人骨头,全没了。
一时之间,过大的剧变令他几乎无法承受,腿一软,他瘫跪在那堆还飘着灰沙的乱石前,傻眼。
冷眼旁观,邬棻的心境是一片带着微微同情的漠然。
容翼果然不笨,知道要跑来确认,只不过木已成舟,瞧他那副惊愕莫名的模样,她暗叹,悄悄的让同情又多往心口倾泄一些。
一心向往的东西被夺走、毁了,那滋味绝对不好尝,她可以体会。
“棻姑娘?”虎背熊腰的工头也嗅到了气氛不对。
微侧身,她轻声吩咐已经收拾妥当的工人们先下山,唇角微勾,点头谢过工头想挺身护卫的心意,她不想再牵扯无辜的人蹚这浑水。
好一会儿,仍旧飞烟灰散的山区,独留她和二笃、阿藩与仍对乱石长怔的容翼。
天顶的艳阳高照却完全透不进枝叶茂密的树林里,静默的环境更添增林间森冷的氛围,恁是久居在山中的邬棻,依旧轻轻颤起了哆嗦。
而容翼却似毫无所感,直到飞灰渐歇,林鸟也一只接着一只的重回枝头,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起身,拖着蹒跚的步子退了一步,瞪着眼前那凹凸不平的半个洞口,双手环胸,久久,久久久久的不吭气,阳光般的亮瞳难得充盈着沉怒的阴郁。
这,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