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专心着,Bobo也没烦他,将病历搁进柜子里,摇着硕大的臀部出去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脑袋探进来。
“何医生,小甜心是不是真当了消防队员?”
“唔,对呀。”一提到秦纭妹,他相当自动自发地抬起头,凝神聚目的,“怎么了?”
“没什么呀,刚刚看到新闻报导说南区第七街有火灾,似乎挺严重的,听说一大堆警车、消防车都被派调过去那儿,不知道小甜心有没有被派出勤了。”
“她才刚上任没多久。”他喃声说着,眉峰渐锁。
“噢,那小甜心就算是真被派出去,也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性啦。”随口嘟哝着,她又缩回脑袋,走人了。
没什么危险性?
Bobo这轻描淡写地随口说说,却在何悠作脑海中掀起了浓浓的不安。
再怎么样,一个刚上任还没超过一个月的菜鸟应该不会被赋予太过危险的重任才是。他这么安慰着自己,视线重落在报告上,强迫着自己将心绪收回来,纭妹不会有事的。
可,该死的,Bobo的无心之语像是瞬间便在他脑海中烙上了印。
似乎挺严重的,听说一大堆警车、消防车都被派调过去……
如果是个普通的火灾,一只小小的菜鸟当然只能当个跑腿的,可当灾情严重到任何人手都不能浪费的话,什么菜鸟、老鸟,只要是隶属消防队的一员,全都得冲锋陷阵了。
而依纭妹向来求好心切的性子,怕的是即使她明知无法承受,也会抑着退缩的心去尽上全力的。
这该死的愿望,该被捆绑在屋子里一辈子不让她出来的纭妹,该死的这一切教人无措的烦扰。
棒着透明的玻璃,他望着走道尽头,急诊室里仍旧是忙碌的,人类的苦难在这里已能观视到一二,该死的,那场火到底烧得有多猛、多烈呀?
何悠作有些坐不住了。
拿起话筒,他拨了秦纭妹驻守的消防队,听到的消息让他更是心口一拧。
她真的也被派出去了,全员出动!
“咦?悠作,你怎么还不走?”手里拎着一瓶快喝光的矿泉水,身穿着白色医袍的Frankie眼底浮着刚忙过一ㄊㄨ丫的松懈神情晃了进来,见何悠作神情凝重地目视着前方,手里是紧握着一枝笔,“怎么了?”
纭妹应该不会做一些太过冒险的事情吧?
何悠作的心境起了不安地浮动,明知道既然她选择了走这条路,当有灾情时,她就一定会参与其中,更清楚只要她继续坚持着这份工作,这种危险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她身边,他虽都知道,可是偏一颗心完全静不下来。
只要她一天不放弃,他就一天止不住胸口那份浓得化不开的忧患意识。
“悠作,你在发什么呆呀?”注意到他的失神,Frankie在离他几步远的桌边停下,微俯,观察了他几秒,正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唤他回神聊个几句,就见他忽然站起身,笔一摔,顺手拎起椅上的外套就走人了。
同处一室,他压根就没注意到站在一旁像只麻雀般吱吱喳喳的Frankie。
而Frankie则瞪着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瞧着何悠作快步地走向医院大门。
“奇怪了,我身上是有气不成?都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呢,就这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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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纭妹怔怔地坐在行人阶砖上,不远处的灾场已剩下浓浓的白烟冉冉攀升,零星的火苗不时地冒出,又随即被流泄的水柱减去。见情况已完全被控制住,她踉跄着离开现场,跌坐在地,眼底有着怔茫及挥之不去的惊骇。
方才,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吗?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她怔视着前方的眼前。
“来,暖暖心。”
“队长?!”呵,他说的极是,热烫的饮料是暖心,而不是暖身。
抖颤得厉害的手颤颤地捧住他强塞过来的杯子,紧紧环住,眼里蓄起了泪,她却极力地睁大眼,不让怯懦的泪水有机可趁地涌出湿濡的眼眶,胸口浮着剧烈地颤恸。突然好想、好想见到悠作。
“还好吧?”人高马大,长得又极出色的队长半蹲,月兑下戴了数个小时的防火头套,搔了搔三分平头,关切的眼打量了她苍白近青色的脸庞。
火灭了,他开心极了;可秦纭妹的情况让他挺忧心的。
“呼——”微吸了吸气。方才在火场进出时,是吸多了些让人身体觉得不适的呛烟。
“我……我觉得很不舒服。”在她胸口、心里、四肢百骸,麻麻冷冷的感觉萦绕不去。
唉加入这个团队时,她就已经极感激老天爷对她的宽宏大量,队上的成员都对她极好,而几近不惑之龄的队长对她更是照顾有加,无论是因为她是新人,抑或因她是唯一的女性队员,他们都对她极好。
她感激在心,更常常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因为运气好就养成推诿工作的惰性。可是今天……她觉得对不起他们。
她虽没失职,却也非完全称职。
“别在意,第一次的临场经验总是比较让人震撼的。”他安慰着她。
“我……对不起。”吞了口口水,她轻喃。
的确,第一次,她亲眼看见一具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瘫躺在火场镑处;第一次,她亲耳听到惨号揪心的求救声在耳边回绕;第一次,她亲身处于被大火一寸寸噬啖尽的现场;第一次,她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质疑……能吗?她真能适应这种无情的工作环境吗?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不由自主的话就这么月兑口而出。
“干么跟我说对不起?”善解人意的队长拍拍她的肩,语气带着叹息,“你做得很好呀,很多男人刚入行时,都没你这么勇敢呢!”半是实话,半是谎言,他低声嘟哝着。
“可是,我吐了。”
“我看见了,那又怎样?”不说还好,一提,他更是佩服了。
虽然她是新加入的成员,但因为火焰太猛,一时之间人员的调配又捉襟见肘,而凶猛的火势是不会等人员全都调齐了才发威的,没法子,情急之下只好连她也使唤上场了。而将她带在身边在火场里来来去去,就是怕若有个什么万一之类的意外事,结果呢,看他瞧见了什么?
几个人终于破门闯入了客厅,他们一眼就瞧见第一具半烧焦的尸体,血肉模糊的,这种骇人至极的场面连他这种司空见惯的老手看了都还会在胃部闹个几秒的翻滚,更遑论是满怀热血初入现场的小菜鸟。
而跟在他身侧的她当然也将这一幕尽瞧进眼里,是亲眼看着她白了脸,也注意到她在蓦然间紧咬着下唇,当时,还以为她眼一翻,就要晕了过去,怎料却不然。明明是一副就要呕呕心肺的崩溃样,却强忍着作呕的情绪,呼吸急促地做完他所交代的每一项工作,待强火消退为缕缕呛人白烟时,她这才踉踉跄跄地冲到外头去。
他没跟出去,但想也知道,她这一出去,除了极力替充塞了废气的肺部替换些清净的新鲜空气外,就是将满腔骇怕吐个精光。
坦白说,她的表现已足以让他竖起拇指夸声赞了!
“我竟然吐了。”她心魂空洞地喃声道。
“没人拍到这一幕。”他试图哄笑她。
可是,她恍若未闻,呆呆地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忘了啜上几口热饮以暖和不时泛着寒颤的身子,只就这么怔怔忡忡地空视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