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雍虽然没开口对她说什么话,但他的静默以对却比对她说任何话还要伤人。身上的痛远远的不及胸口的凝揪。紧咬着下唇,何以静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伤心的泪水抑住。
或许,小戎的评论是对的,她只是简雍的一夜玩伴。对她而言,昨天晚上的一切是弥足珍贵的喜悦。可对他而言,也许只是另一个激情之夜。
今天早上开车送她回到住处楼下时,他也没有吭半句话,凝重着脸看着她静静的推门下车,然后就驾车消失在她眼前。连让她邀请他上楼喝茶、停驻脚步的机会也不施舍给她。
他后悔了。何以静心酸的这么想着。她想得好沉、好沉、好沉……
直到电话铃声打断了她东飘西荡的茫然思绪,骇得她猛然一震,惶惶然的自椅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声音……哦,只是电话铃声……她无力的抚着自己的心脏,瞪着那话机半晌才走过去。轻轻的拎起话筒,何以静一时之间尚不能恢复说话的功能。将话筒贴在耳际,她就这么怔怔的盯着前面的空气瞧。
“阿静哪?喂,你是阿静吗?”
听到这苍老的嗓子,她急促的吸了口气,“阿母,是你?”
“唉,你这孩子是怎么啦?电话接起来也不会出声,害阿母还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抱起话机,她慢慢的坐回椅子上。心情加上生理因素,她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声音听起来那么没精神?”简秀妹有些担心的问:“干么,是不是要毕业了,所以你们老师吩咐很多功课要你们做?”
“没有啦,都要毕业了,怎么还会有功课呢。阿母,我没事啦。”强自打起精神,她闷闷的转移话题,“阿爸呢?还没有休息?”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阿爸那个人,天生的劳碌命。要他停下来休息一下简直是要他的老命一样,都那么晚了,还硬就是要将那些紫皮甘蔗给它弄好。真是,牛就是牛,固执又倔强,怎么说都说不听。那些甘蔗明天再弄还不是一样,这么晚了也不能薰鸭子,他老神经啦,那些鸭子都已经剖肚、风干了,还怕它们飞了不成……”简秀妹一叨念起来就有欲罢不能的劲儿。
唉,抑不住的,何以静又叹起气来了。
“二哥呢?”没听到阿母又气又恼的提到自己那个终日立志云游四海的哥哥,该不会又收拾好包袱跑到哪个荒郊野岭去探勘了吧。
“没说到这个,我还没那么气呢。阿鸿那个不孝子昨天又口口声声嚷着要出去见世面,一大早就已经行李款款的走得不见人影了,也没说个落脚的地方,做他就这么走了。他呀,那还会想到我们这两个老的做得有多辛苦啊。”不说不气,愈说简秀妹心头就愈上火。
“那……”家里不就只有阿爸跟阿母两个老人家在照顾那几千只鸭子、做鸭赏?!
“唉,阿静哪,阿母也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大了,学校念毕业也该找个婆家了。可是……你阿爸他嘴巴不说,但是一起生活了三十几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虽然他口口声声不要绑住你们小孩子,要让你们去自由发展。可是他人老了,家里的工作再怎么做也是做不完的呀。”简秀妹很感伤的跟女儿诉着苦。
何以静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受。
阿爸已经将近七十岁了,原本早就该跟阿母过着含饴弄孙的清闲生活了。可是,大哥前年从研究所毕业后,立刻就当兵去了,离退伍还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二哥自专科毕业后却是整天关不住,一直想离开宜兰,去追寻他心目中所向往的优游生活。
家里的养鸭场苞这些制造鸭赏的粗重繁琐的工作一大堆,除了请几个打零工的工人外,其他的事情会都得两个上了年纪的父母亲劳苦劳力的拼命做着,每每让放假回家探视他们的她看得好心疼。
虽然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但是,她早早就计划好了。一毕业,她就整装回家帮忙,直到大哥退伍接捧。这段期间,应该多少能分担些父母肩上的担子。
可是,不可能会出现的简雍却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这……决定变得好沉重呵。她愿意回家尽孝道。可是,她也很想侍在他身边。尤其是……在两人关系有了另一层变化的这个时候。
就算,她终究是与简雍有缘无分,可是她也希望能努力的多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多看他一些、多记住他一些、多……爱他一些!
若他自始至终就只是她记忆中的幻影,是个永远也不可能会出现的实体,她或许再挣扎个几年后,便会强迫自己淡忘这一切、挥去他的影子。可是,他却活生生的自梦中走到现实,出现在她的平淡生活中。
就像一簇会灼热窒人的火焰般,狂烈袭击着她心慌意乱的不敢置信。懂了,何以静真的是慌了所有的心魂神魄。
之于感情,她当然希望曾经拥有,可是却也盼望能够天长地久。老天垂怜,听到了她心底的祈愿,他出现了。可是,她的平静心绪也失去了。
和他会意外的发生了关系是始料未及的事,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倾慕终究会无疾而终,可难就难在,他的存在与出现让她纵使是想避、想逃、想挥开一切显而易见的伤心,却是全然的乏力。
“……阿静,阿静?”劈哩呱啦说了一大堆,简秀妹这才留意到女儿的沉寂反应,“咦,这电话是不是坏了?阿静?”
“阿母,我在听啦。”
“哎呀,你这个孩子,怎么电话讲一讲又无声了呢。”
“对不起啦,我刚好在想一些事情。”唏吁的低叹一声,何以静强迫自己开口。“等毕业典礼结束后,我整理、整理就回家帮忙。”
简秀妹明显的高兴了起来。
“真的?要不要我们去接你?还是……”
何以静轻声打断母亲的话。“不用了啦,反正我东西又不是很多。况且,阿鹰哥说过,他会开车帮我载东西回去,你们不要那么累的跑来跑去。”
“阿鹰也要回来?他人不是在台中?”
“嗯,他说那几天刚好有事上台北几天,然后会有几天的假期,所以就约了我一起回宜兰。你跟阿爸就不要替我操心了。”
“这样也好,有阿鹰帮你搬东西,我跟你阿爸也比较放心一些。”提起邻居石家的孩子,简秀妹的口气更加轻快了,“阿鹰他怎么样了?这次该不会是要带媳妇回来给你阿坤伯他们瞧瞧吧?”
“阿母,阿鹰哥花心惯了,谁知道他现在又换到第几个女朋友了,我干么去问他这么多啊。”听出阿母口气中的试探与希冀,何以静的愁绪被驱离了不少。真是好笑,阿坤伯跟阿母到现在还在构思这种不可能的春秋大梦哪?
“什么问他这么多,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那么好,多聊个几句有什么关系呀!前几天你阿坤伯到我们家来泡茶时还有问到你哩,说你在台北念书这么多年有没有交到男朋友?如果还没有找到的话,他们家阿鹰……”
“阿母,你又扯到哪里去了嘛。”听到男朋友这个词,何以静又黯然失神了。
男朋友!在她的心里,这个位置早就有人占据了,只不过对方不知道、也不在乎罢了。
“什么扯到哪里去,这可是你阿坤伯自己说的唷,我又没有随便乱说。本来嘛,我阿秀的女儿又乖巧、又漂亮,咱们村里谁不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