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是……”石英坐在堂上,淡漠的打量他,“请坐。”他示意一旁的奴仆奉茶。那位铁血神捕已经来察访过,那么这个应该就是传言花心风流的卫二少──云飞雪钦点的丈夫。
他摇摇头,“不了,我是卫尚风,雪儿的丈夫。”快马加鞭不到半日,连梳洗都没时间,他终于来到了洛阳。
石英端起奴仆奉上的茶,尔雅的品茗,语气轻淡道。“我听小姐说她已送函给梅婆要取消婚事。”
“很抱歉,对那些事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件事,云飞雪是我未婚妻,我是为她而来。”卫尚风不卑不亢的挺傲而立。
石英看也不看他一眼,“噢。”不意外。
由他浑身散发强悍的气势看来,对大小姐似乎是势在必得。他要是有卫尚风那样万分之一的信心和坦率的勇气就好了。
“可否请兄台告知在下她在哪,我想见她。”
石英不发一言的浅啜着茶。
嫉妒呀,他和她从小青梅竹马,暗恋她十数年,只想默默的守候她等她感觉到他的心意,而今却杀出个程咬金!如果他能化暗恋为行动,并且不自卑的放弃争取的机会,也许今天或许会有不同结局。
说起来不能怪他伤害大小姐,卫尚风天性就是狂放不羁,率性而为,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皆朋友,也因此深受青楼女子喜爱,大小姐会选择他或许也是被他爽朗热情的个性吸引,不过他却忘了友谊和爱情还是要有点区别。
这位石英看起来大他没有几岁,却比他老哥还老成,方正威严的脸庞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满布细纹的眼角透着高深莫测。
卫尚风凭男人的直觉,认知到这人是位强劲的情敌。不过,他有自信,如果相处十数年都不能让雪儿动心,那么再相处多久都一样。
闷窒的气氛流滞在两个男人中间,谁也没开口。
“你凭什么要见她?”石英打破沉默。
“凭我爱她。”卫尚风口气坚定。
“据我所知卫二少风流多情,游戏人问,红颜知交遍布五湖四海,被你爱过的女人有如天上繁星。”
“现在我心底只有她一人。”
“但……”砰地一声,杯子重重放下。“你根本无法保护她,她遭受攻击的时候你在哪?”
“我……”他流连妓院花天酒地。
“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石英猛地起身,从堂上步下阶梯,气势凌人的逼近。
他无言。醉了醒醒了又醉。
“她受伤躺在床上的时候,你又在哪?”
卫尚风垂首忏悔。他太在乎男人的面子和尊严,没考虑到他玩世不恭的荒唐行径可能让她产生误解,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对每个姑娘不分亲疏,对旁人的温柔体贴也是对爱人的伤害。
石英音量不自觉的扬高,“你如果真爱着她就不该离开她,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伤害。”
“我想见她。”卫尚风认真无畏的迎视石英冷冰冰的视线。“请你让我见她。”扑通一声,他跪到地上。
他突来的举动令石英楞了下,深思的注视他好一会,“这我无法作主,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去帮你问问小姐。”
“多谢成全。”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成全你。”
树倒猢狲散。
一场大火烧出了患难见真情,也烧出了许多趁火打劫的奴仆,在云府吃白食的亲友们大难临头各自飞,更是卷款携细软跑得比谁都还快,根本不需要云飞雪去遣散。
她不知道要怨恨这大火夺去她苦心经营的云纺楼,还是感激这场大火的帮忙省掉她许多麻烦,唉……至少没人死是万幸。
“大小姐。”敲门声响起。
“石英,进来。”坐在花桌边的云飞雪拿着一张张色样,一张张的嗅味道,“你来帮我瞧瞧这些排列对不对?”
“大小姐,大夫交代过,妳身体才刚好,不能太过劳累,这些琐事交给属下去做就好了。”石英摇头叹了口气。
“这些颜色都是我的宝贝,我不赶快熟悉它们怎行,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了,可是我还有鼻子。”嗅了那色样上的味道,“嗯,这是凤凰牡丹的味道,浓郁,大红色。”她边说边记录。
“大小姐,外头有个人想见妳。”
心陡的一颤,云飞雪记忆着触模桌面上色样的感觉,脸色平静无波的道:“我目前不想见任何人。”
早在卫尚风踏进云纺楼,春喜和如意就赶紧来通报,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期待还是害怕。
“他在大厅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石英特地帮她惩罚一下这负心人,故意姗姗来迟告知。
云飞雪眉黛颦蹙,放下手中的色样,心里慌得像万蚁钻动,尽避表面平静的看不出喜怒。
“妳要见他吗?”
“我不知道。”她看不见了,他会怎么想?
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觉眼前一片漆黑,她就知道她失去了双眼,不过这点小挫折岂会打倒她,她又不是荏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她没空伤春悲秋,云纺楼火灾的善后问题还得她亲自处理。
她庆幸大火发现得早,只有外围的楼宇被烧掉,而染坊在大伙全力抢救下只烧掉一半,还是可以运作。
这些日子,她无法看镜子,张着眼皮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外表变了多少,虽然大家都说她跟以前一样,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安慰,要是给他瞧见,他会不会嫌弃她?
“小姐,迟早妳还是得面对他。”石英叹了一口气。纵使云飞雪泰然自若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当她拿起色样时,微颤手指泄漏她内心的在乎,她爱上了那个风流二少。
“小姐,他就在门外,我去叫他进来。”看小姐的情绪被卫尚风牵引着,他就知道他输了。
走到大厅扶起久跪的卫尚风,带着懊悔自责的他缓缓走进房门,石英给他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后离去。
“石英,别让他进来,我还不想见他……”云飞雪惊惶失措的不小心把桌上的色样扫落一地。“啊,糟糕。”她赶紧蹲去拣拾,不经意的指尖碰到一个粗糙厚实的大掌,她骇然的弹跳站起,像是被火烫到的瑟缩身子,将手藏到身后。
“雪儿。”望着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灵灿狡黠的光芒却已不见,他的心一凛。
“你还来干么?”不知他在哪,云飞雪只有挺直了腰,伪装冷然以对,而心儿却不住的怦怦直跳。
“雪儿,我对不起妳。”卫尚风想碰触她,却没胆伸出手。真可笑,向来狂放不羁,做事率性恣意,从不在乎他人的他也会畏缩。
云飞雪紧张的模着桌沿支撑惶悚战栗的身躯,“不用说抱歉,是我们不合适。”脚踢到椅子,她身子微晃了下。
卫尚风反射的就要伸出手搀扶,而她很快的站稳,模着圆凳坐下,不让他有任何帮助她的机会。
“别那么快否定我好吗?”
她摇摇头,“我并没有否定你,是我自己个性太要强了。”原先以为嫁个花心男可以当挡箭牌,谁知道却爱上了他,情人眼底无法容忍一粒沙,饶是冷静理性的她也一样。
“不,请妳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改。”卫尚风坐到她身边,想握住她的手,然而才碰触到她,她便缩起手。
瞎了眼的人感觉特别敏锐,当指尖相触,一瞬间的战栗像闪电击中她,那强烈的电流从她的手通过身体,害她心脏失控的猛跳。
每一次面对他,她心情就像掀起惊涛骇浪起伏不定,这种无法掌握的不安令她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