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温柔微笑。“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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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学期,成萸的课已经很轻,到了下午就没课了。
想到第一年来英国,当时语言不通、环境不熟,触目所及都是白肤淡发的洋人儿,心里满满都是逃跑的冲动。每一天从语言学校回到公寓里,躲在浴室中都只能彷徨哭泣着,想念台湾,想念哥哥。
这一路走来,都是符扬在撑持一切。头一年他甚至把工作量降到最低,每天就是陪她上语言学校,接她下课,一起吃饭逛街上图书馆,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她身旁。
成萸不是不感激的。
但也无法避免地想到,如今的离乡背井和彷徨无助,不也是因为他吗?
每次心里对他的行止有一丝好话,马上就会再冒出一个推翻的想法,接着再因为自己轻易质疑人家的善行而感到心虚;从小到大,这种矛盾情绪已经变成常态。
总之,他们已经结婚了,走到这样的结果,她已无力改变太多。心理上只有一种自我安慰的感觉──起码这个选择,是所有选择中,损害性最小的一个。
成渤完成了硕士学业,回台湾接下符伯伯的计算机公司,不必再为她牺牲,而她有一个在外人眼中看来绝对是美满理想的归宿。一个女人的一生,还能要求更多吗?
认命了。五年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下来。她不再多想,不再多看。
既然下午没课,离晚餐又还有一点时间,成萸晃到伦敦最大的百货公司去。
下个月她毕业之后,符扬答应带她回台湾看看亲戚朋友,她得帮台湾的亲友买些礼物带回去。这些年来几乎都是符家和成渤来伦敦看他们,符扬的工作忙碌到让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离开。
大哥上个月才来英国出过一趟差,他的礼物不太急,倒是荔帆姊那里,得替她多带两条丝巾回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哥哥和荔帆姊今年后半年应该会结婚吧?上个月成渤来的时候,成萸注意到他多看了两眼街上的结婚礼服橱窗。
当时她还打趣地问成渤:“哥,你跟荔帆姊也交往那么多年了,你还不把人家娶回家?”
成渤浅浅一笑,“应该快了吧!大家年纪也都到了。”
“真好。”她点点头,愉悦地踏进百货公司大门。
待会儿可以绕到爱玛仕挑一条丝巾,不过她想先去其中一个珠宝专柜。上回在这里看到一副钻石耳环,荔帆姊在婚礼上戴起来一定很高贵……
“小萸?”
“荔帆姊?”她既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怎么这么巧?妳怎么会在伦敦?我们还刚好遇上!我正想着要买几样礼物回台湾送妳呢!”
孙荔帆来英国探过她几次,有时候是跟成渤一起出来度假,有几次则是自己来。除了亲人之外,和她感情最好的朋友就是孙荔帆了!有一度成萸还很担心哥哥若跟荔帆姊没有结果,她就少了一个全心信赖的大姊姊了。
“小萸,妳好。”许久不见,孙荔帆的眉宇间显得有几丝憔悴。
“荔帆姊,妳这次来英国,怎么没有和我联络?连哥都没有打电话告诉我呢!”她温柔地牵过孙荔帆的手。
孙荔帆先看向别处,那奇特的神情让她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成渤没有告诉妳吗?”半晌,孙荔帆转回头来,终于说。
“说什么?”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孙荔帆平静地说。
分手?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成萸此刻的心情!她的声音甚至因为强烈的震惊而发颤。
“荔、荔帆姊……妳妳说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了。上个月他回台湾不久就分手了。”孙荔帆挤出一丝状似不经意的微笑,但是嘴角上扭曲的痛苦骗不过成萸。
“不!不可能的!扮怎么可能跟妳分手?上个月我还陪他逛过礼服店,我们还讨论到你们的婚礼应该怎么布置的问题!如果你们那个时候已经出了问题,哥不可能还拉着我去演这场不必要的戏。”
“他要娶别的女人。”孙荔帆敛去所有强装的笑意,语音有丝苦涩,“他不得不。”
“什么意思?他要娶谁?什么叫他『不得不』?”成萸颤声追问。
“妳公公的女儿想嫁给他。”孙荔帆的眼神很轻很寒,“这件婚事是妳公公开的口。妳最了解成渤的个性,他太过重视恩义,符去耘都开口了,他不可能出声拒绝。”
“符瑶?不可能的,符瑶一直都有男朋友……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嫁给成渤?为什么?”
孙荔帆微偏着头,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半晌,叹口气说:“妳真的不知道,符瑶一直在暗恋成渤吗?”
“符瑶?暗恋我哥?”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出了问题,而且是在她不知不觉之间。“符瑶从小到大任何心事都会跟我说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过跟我哥有关的事,荔帆姊,妳一定误会了。”
“其实我自己隐隐约约有感觉到。”孙荔帆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但是我总觉得她是个小女孩,而英俊聪明的成渤对她就像个偶像一样,这种怀春心思每个小女孩都经历过,等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这种迷恋自然就会过去了……显然我太低估她的执着,也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以为成渤会为了我反抗你们亲爱的『符伯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断喃喃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们那么相爱……哥都要娶妳了!他真的要娶妳了!”
“总之,我和成渤是已经不可能了。无论他最后和符瑶的结局如何,我都无法原谅他那么轻易地舍弃我。”孙荔帆上前一步,轻柔地抚抚她的秀颊。“……我只是舍不得妳,妳真的是个好女孩。很遗憾最后我们不能变成无话不谈的姑嫂。”
“荔帆姊……”泪珠立刻滑出她的眼眶。“请妳不要这么说!这件事一定有误会。我下个月就要回台湾了,等我回台湾,让我和哥哥好好谈谈,说不定事情不是妳以为的这样。”
孙荔帆只是摇摇头,笑了一笑。“成萸,再见。”
“荔帆姊!”她急叫道。
“好好照顾自己,起码符扬对妳是全心全意,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孙荔帆最后再温柔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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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萸觉得心头彷佛有一把火在烧!
火苗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很小很小以前,就在那里了;只是她一直将它扑灭,不让它窜出生息。
这是长长的、十五年的压抑。
为什么符家就要这样赶尽杀绝呢?只是一朝受了恩,成家兄妹便注定了要一辈子做牛做马,永远不得月兑身吗?
即使真是如此,让她来还,也就够了!
大家都希望她嫁符扬,她就嫁给符扬,这样还不行吗?为什么他们“买”了她还不够,现在连成渤的下半生都要一起买走?
到底要还到什么程度,才叫做报恩,才叫做听话,才叫做识得好歹?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几乎觉得自己连脚底都冻冷了,整个人困在一处坚硬的冰层下,除了胸腔内那熊熊闷烧的火,其它部分全部是僵凝的。她只能勉强自己,带着笑和符扬周旋。
符扬是多心的男人,在情况未明朗之前,不能引起他的疑心。
她苦等着,终于等到回台湾的这一天。
那天,符扬的外公设了家宴,款待已久不见的爱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