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自己对所有的事都太吊儿郎当了!”她反击。
他脸上又出现那种奇怪的神色了,好象为了某种事发噱。从他们“正式”和彼此交谈开始,她常常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怪里怪气的神色。接下来……
“不,我在把美眉和目测女人三围的时候很认真。”
……就是讲这种让人想发脾气的胡话。她脸一冷,撇开来不理他。
“哼!”算了,凭他的死德行和感觉起来很两光的法律知识,她一切还是靠自己吧。
“笑一个嘛!待会儿我们两人要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先起内哄可不太好。”
梁千絮就是觉得他那副逗小孩的表情很讨人厌。
“既然你今天演『律师』,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穿得正式一些吗?”她是别无选择,这身长裤式套装已经是她柜子里最接近正式衣物的一套。
“有啊,我特地把头发绑好了。”他指指自己的长发。
梁千絮眼光落在他梳得整整齐齐、扎成马尾巴的乌亮黑发上--再掉回五分裤底下的一双大毛腿。两根大拇哥则从皮编凉鞋里探出头,与她对望。
他们两人对“正式服装”的定义显然极端不同。
“……你有没有个月复案,待会儿要如何与橘庄的人沟通?”梁千絮越想越头痛。她向来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否则也不会窝到这深山野岭来。
“当然是拿出我的『专业技巧』。”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前提得是你真的有专业技巧可言。”她挖苦道。
“我当然有,我还有两个国家的律师执照!”他愉悦地把青草从右嘴角换到左嘴角。
“哪两个国家?”梁千絮难以想象他站在法庭中高谈阔论的样子。
“我大学毕业之后,先考了台湾的;出国念哥大法学院之后,又顺道把美国的也考起来了。”他耸了下宽肩。“不过是背几个法条再考个试而已,小事一桩。”
瞧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轻而易举,晋惠帝听了都要自愧不如。她不禁想到自己当年在医学院苦读的日子。
“好不容易念出一门专业,为什么不好好发挥呢?”一个成功的律师,不可能有时间一休半个月,在山林里当野人。
“妳不也一样,经过一路苦战和实习,最后跑来清泉村,一年看不到两个病人。”他抽出青草根,带笑地觑量她。
“我好歹还是个医师。”她坚持道。
“我现在也正在做一个律师该做的事,不是吗?”他指指橘庄的方向。
“哪家律师事务所敢雇用你?”她深深叹息了。
安可仰被她的表情绝倒!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讥诮之意,而是货真价实的困惑。天哪!这女人真是太有趣了!他第一次见到思考毫不拐弯的人种。可以想见她为什么要躲到清泉村来,凭她的个性,在派系严重的医疗体系里绝对熬不过五年!
“我在我老爸开的事务所里混吃等死,目前为止还没误过任何人的生死大事,请放心。”
“喔。”她又发出那种哼声了。
“真的。”他举手发誓。“我每年才加起来上不到四个月的班,在事务所里顶多打打杂,连误人家大事的机会都没有。”
“四个月?”她惊叫。
“四个月已经很浪费我的生命了。”他一脸痛惜。
梁千絮瞪了他很久。
“那你其它八个月都在干嘛?”
“旅行、探险、登山、航海、交朋友……做一些让生命丰富的事。”
好一会儿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你一年花八个月的时间在玩?”果然有家底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奋斗都不必。
“不要这么说嘛!我做的都是正事。”他受伤地瞥她一眼。
梁千絮无语。
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虚度自己的人生呢?
看来她不只不懂男人而已,她特别不懂身旁这一尾。
橘庄摆出来的阵仗,超乎两人所想。
在她的认知里,早上打电话知会橘庄村长一声,接着两个使节来到村长家,转达清泉村对于橘庄人任意安置陷阱的不满及关切之意,任务达成,他们回家。
结果,一整排神色不善的村民正等着他们。
梁千絮自认生性懦弱又缺乏好汉气概,步伐霎时顿住。
一道铁墙似的阴影从头上罩下来。
“走啊,蘑菇什么?”
他满不在乎的笑意,奇异地让人心定了一些。
整排人正中央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伯伯,橘庄的赵村长,梁千絮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的左右两侧各站了两个中年壮汉,再外围则是一些老人家。那几个中年汉子脸色极为阴晦。
“梁小姐,好久不见了。”趟村长眼中端着审慎的颜色,脸上挂着客气的笑。
“您好。”她回一个客气的笑。
三个人打了照面,没人说话。她回眸看安可仰,示意他开口。他大爷只是把手盘起来,好整以暇地等着。
“赵村长,原本应该由我们村长亲自过来和您谈,但是他目前负伤在家,所以就委派我和这位安先生过来。”梁千絮决定先发个开场白。
好,她的任务达成了。她退到安可仰身旁。
“不晓得你们村长有什么话想传达?”赵村长犹然挂着笑。
没人接。
梁千絮警觉心大作。他该不会打算就把主持棒子交给她吧?
她恶狠狠地瞪安可仰一眼,他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微哂,完全没有接管大局的意思。她终于明白自己误上贼船了。
“是这样的,我们两个村庄共享后山的那片林地,四年前也已经有了协议,为了村民出入安全,两村的人都不能在后山林地设陷阱打猎……”梁千絮硬着头皮道。
“妳有什么证据说那个陷阱是我们设的?啊?啊?”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冲出来大吼。他身量不高,却极为粗壮,两颗眼睛泛着红丝。
“那块山地是我们两个村庄共享的……”她谨慎地后退一步。
“哈!那又怎样,就不能是你们自己的人安好陷阱之后,忘记收了吗?”中年男子嗤哼一声。
当他挥舞双手时,梁千絮可以闻到一种长年酗酒的人独有的体味。为家园牺牲奉献这种事从来不是她的人生志业,所以她再退后一步。
“可是我们村子里的猎户只有少数几家,也从来不在后山打猎……”
“哈哈,那更好笑!你们清泉村的猎户少,就可以赖到我们橘庄来?我们橘庄的猎人可都是规规矩矩讨生活,活得像个山中汉子,谁像你们去搞那些娘娘腔的手工艺?现在你们赚了点钱,说话大声了,可以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中年汉子暗红色的脸皮涨得更赤赭。
“我们在谈的是陷阱的事,跟手工艺有什么关系?”她已经完全躲到安可仰身后了。
中年汉子一时语塞。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反正那个鬼陷阱不是我们橘庄的人设的!”他夹手抢过某个村民手中的锄头,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
安大爷终于开腔了。“我说,这位大哥先别激动,天气如此炎热,不如我们找个凉爽的地方,大家坐下来好好谈。”
“不用了!反正你们就是想把罪赖到我们头上,现在来意已经讲明白了,你们可以走了!”中年汉子挥一下锄头。
“这位大哥贵姓?”安可仰悠哉地踱向前,两人的块头高下立判。
“我姓赵,赵义,有什么指教?”中年汉子有几分顾忌。
“您是村长的……”他和煦地笑。
“他是我老头!”
“父亲。”梁千絮为他的措辞皱眉。
两个男人同时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