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内在有个“伍长峰”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只等着外头的那个笨家伙赶快发现。
他只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爱上她了。
他爱上了她……
赵媺帷直到终于能掌握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回过身来。他脸上那个温柔的笑容却让她心冷。
因为她非常清楚,引出他柔情的女人,绝对不是自己。
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任何话语,比他脸上的那个笑容,更明确地让她体认到这个事实。
他们完了。
“如果我们两个人真的如此相像,你应该知道我以后的反应。”她冷冷低诉。“我会恨你。恨你很久很久。即使有一天我不再恨你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决绝而去。
“我知道。”伍长峰对着摔上的门苦笑。
因为,换成了他,他也会如此。
他们两个,只是太相像了。
第八章
夜深沉,人悄悄。
十一点过几分,街声渐渐平息。一辆BMW无声滑进花巷草弄里,停在一处小庭院外。
围篱旁有一株刺桐采出头来,在十月的夜风中招展,仿佛向车中人挥晃着说:女主人还没回来,还没回来。
伍长峰望着那扇一直末再亮起的窗户,突然觉得全身乏力。
从“抓奸”闹剧的那一日起,恕仪便宣告人间蒸发。
他火速追到她家,敲了半天的门,只得到楼上住户丢下一句话来,“你别再擂门了!李小姐一大早就送家人去机场,你把门槌破了也没用。”
去送机总会回家吧?好,于是他耐心地回公司上班,一整天心神不宁,打了三十七通电话仍然没人接,下了班亲自杀过来,一样没逮着人。
耙情她根本就没有回家。
他干脆跑到花艺班,询问跟她交好的负责人陈老师。
“人事小姐说,恕仪傍晚打了通电话进来,只说要请一阵子假。”陈老师很善良地告知。
“一阵子”是指多久?
“她有没有说她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呢!”陈老师歉然回答。“人事小姐还来不及问详细,她就挂断了。”
天,她会不会被绑架了?
不过绑匪应该不会好心到让她打电话回来请假,所以应该是她自主性的离去。
这是第一天发生的事。
接下来又是七、八天的干等。
就在他即将失去耐性的时候,陈老师那里总算又有了消息。
“她今天三点多打了电话回来,说要再请一个月的假。”
“一个月?”他一口气梗在胸坎里。“她有没有说此刻人在哪里?”
“她临时决定跟家人回马来西亚散散心,所以现在人在老家。”
“你有没有她家的地址?”他已经准备亲自飞过去逮人。
“对不起,秋声园只有她在台湾的联络资料。”陈老师爱莫能助。
“天啊!我不敢相信!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他暴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表情想杀人。
“唔……”你们小两口自个儿闹别扭,你来找我讨答案,我怎么会知道?陈老师心中嘀咕。
如此又过了四个多星期。
从赵媺帷和他正式决裂的那一日起,他便开始月复背受敌。
捅他背后的,自然是赵大千金。她的回马枪就是跑去向他父母哭诉他的变心,顺便把“李恕仪”这个名字报出去,果然够狠!
事隔四年,“李恕仪”这名字再度把伍氏夫妇搞得人仰马翻。不同的是,四年前是人家来缠住他们儿子要求负责;四年后却是他们儿子去缠上人家,还坚持对她“移情别恋”到底。
这一切都无所谓,真正给他迎头痛击的,是恕仪的不知所踪。
看不见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尤其在发现了自己对她的心意之后。
每天下班回家时,他会惯性地开车到她家门外,盯着那扇长帘垂泄的窗。
恕仪为什么要跑走呢?为什么蓄意不和他联络?莫非她在为那天早晨的事而怨怪他?
她睁着一双空洞大眼、满脸惊吓的神情,一直在他脑中盘桓不去。
老实说,他也想下到平时高傲的赵媺帷,发起火来会如此“原始”。若非当时他也睡得太沉,被攻个出其不意,他一定会保护她到底。
恕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他趴在方向盘上,无声叹息。
咿呀轻响,左近仿佛有门扉打开的声音。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确确实实看到方才的窗已亮起一抹昏黄,闭锁的门也变成微掩着,他才全身一震。
屋里有人!
她回来了!
他火速下车,连门都不敲了,直接闯进屋里。
“恕仪!”
亭亭一抹纤影停在客厅中央,微讶地睁着清眸,水滑的长发绾成马尾,清丽的身形裹在鹅黄棉衫里,可不正是他日夜焦念的人儿?
胸口那顶沉重的石臼飘到九霄云外,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全身突然轻快起来。
“阿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来?”突然围拢的拥抱挤出她胸腔内的气息。
恕仪,真的是她……他埋进她发间,吸嗅着她独有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和着洗发精和干燥花的馨芳。
她真的在他怀里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他抬头质问。
度假不是应该让一个人气色更好吗?她的脸容却比以前更苍白,纤腰几乎和墙上的松枝一样枯细了。
“回家。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她虚弱地要求。
他终于松开她。
“我没有脚踏两条船,你若敢相信赵媺帷的说法,我绝对和你没完没了。”其实他本来就有所觉悟,这一生注定和她没完没了。
她只是睁着水波流转的眸看他,不答话。
“我以前就和她说得很清楚,没料到她会如此执着,还跑上门来伤了你。”伍长峰烦躁地拨了拨头发。“反正你和老余都爱骂我在感情方面是‘大老粗’,这个罪名我就认了,可是我绝对没有做于心有愧的事。”
她终于叹了口气,显得有些乏力。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要分要合也得互相有共识,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擅自决定?”
“你的意思是,一男一女开始交往之后,如果女孩子拖个二十年都不肯松口答应分手,那个男的就得乖乖跟着奉陪?”
她被问住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突然跑掉,连打个电话给我都不肯?你分明在气我。”
“我没气你,我只是……”她缓缓走回沙发前坐下,想着该如何开口。“阿峰,我真的好累了。”
他想坐到她身畔,却不小心踢到一个空纸箱。
客厅里多了好几个纸箱子,看起来像新的,不是她拆卸后的行囊。有一股不安在他的心中蠢蠢欲动。
“你买这些箱子做什么?”
她飘起一个气虚的笑,脸色苍白得非常不健康。
“我打算……”头有点昏,她扶着额休息片刻。“我本来打算……阿峰,我们以后再谈好不好?我觉得不太舒服……”
他连忙坐到她身畔,把她扶进臂弯里。
“你感冒了?还是晕机?”
“我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她连一句话都讲得断断续续的,“我下午回到家……又出门办点杂务,刚才勉强睡了几个小时……”
“那就回房去好好的睡,不必拿自己的身体逞强。”他打横抱起她。
“等一下……”恕仪想阻止他,却浑身乏力。
她都已经难受得想吐,他还急匆匆抱着她闯来闯去,分明想害她的反胃更严重。
“你说什么?”他连忙停下来。
“我说……”你这个粗鲁人!
最后六个字没来得及说完,她已芳容惨白地昏过去。
***
“所以……要好好照顾身体……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