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踪你?”紧绷的喉音彷佛从缥缈的天际传来。
她张开唇,声音却出不来,欲语气先咽。
“我问你,是不是有人跟踪你?”他失去耐性,恶声恶气地揪着柔细的肩头一阵狠命摇晃。
声音仍出不来,倒是泪水被他给晃出闸。
“我……”她突然扑进他怀丧,哀哀哽咽出哭泣声。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浸濡了一切拘谨和防备。
总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暴露在他的眼前。就只这一刻,全世界与她最相近的人,竟然是他。
依然是他。
冷恺群敏锐的眯起眼,从她压抑的哀泣中听出一点端倪。她的哭,虽然惊恐惶措,却不像受了袭击的那种害怕,反而肖似在藏躲什么。
“你看见谁了?”蛮横的大手突然推开她一臂之遥,锐眸定准她的视线,不允许她躲避。“回答我。”
恺梅悚然感到惊乱,脸颊紧紧埋进他胸前,不肯再抬头,让他猜测出方才的意外。
她恨,恨他对她超乎寻常的了解,而她却往往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
“不知道!我不认识!”
“你看见“他”了,对不对?”冷恺群无情的抓回她,字字句句钉进她的骨血里。“说呀!是不是“他”?”
“我不晓得!”她哭吼出来。“你别再问了!”
如果没有选择命运的自由,起码让她得到无知的权利,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
一道惶急的人影火速从大门飞窜进来,蹲跪在她的身畔。
“梅梅回来了吗?”冷之谦焦虑的面容加入这场荒谬闹剧。“梅梅!发生了什么事?你的书包在院子里散了一地。”
她无暇思考远在国外的父母怎么会突然回家,直觉就想扑进父亲的怀里寻求依慰。但是,简单的“爸爸”两个字蓦地梗在喉咙间,无论如何也哭喊不出口。
“恺梅!”卓巧丽气急败坏的加入现场,劈头先嚷出一串好骂。“你居然在外头疯到九点多才回家,也不懂得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害你爸爸和我开车在学校附近绕了十几圈。你知不知道前天晚上,路口王先生的女儿被洗幼一空,连人都差点给掳了去!”
“你小声一点,没看见梅梅不太对劲吗?”冷之谦不悦的低斥妻子,又转头慈蔼的扶起女儿,哄问她:“悔梅,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让哥哥等不到人呢?”
“你们……你们不是出国了吗?”她茫然注视着父母,眼眸失去应有的灵动。
“合约没谈成,我们提早几天回来。”卓巧丽诸事不顺,早憋了一肚子气。“你先交代清楚,放学之后到底跑哪儿去晃荡?”
冷恺群的形影不知何时退离到叁个人的小小世界外,斜倚着楼梯扶手,冷眼旁观这一幕天伦图。
“她刚才被人跟踪到家。”语音阴凉,在她心头迥汤成恶兆的化身。
“什么?!”冷之谦大吃一惊。
“这怎么得了!”卓巧丽差点晕倒。“我们赶快通知警方,请他们以后加强巡逻,免得将来发生任何意外。”
而他们惊吓的程度绝对及不上恺梅。
她神魂不定的移望向他。他想说什么?
“那个跟踪者,恺梅好像见过,不如请警方带几叠“照片”来让她指认。”莫测高深的冷笑恶化了他的魔性。
“梅梅,那个人是谁?”卓巧丽忙不迭地拥过女儿。
千百串申论的语词涨满她脑海,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两只深不见底的瞳眸,幽幽锁住母亲的规线。
“梅梅,你说啊!”冷之谦的问句与儿子一模一样,但其下的关切之情却截然相异。
卓巧丽打个寒颤,突然被女儿直勾勾的凝望揪住胸口那根弦。
“梅梅……”叫声迟疑。
“妈,是他。”她轻声低语,用着只有她和母亲听得见的音量。“我看见……那个私下和你相会的男人。”
卓巧丽的脸容倏然刷下一层颜色,唯剩骇人的惨白,眼神不自觉地滑移向圈圈外的男子——
那双冷眼,那种鄙夷的神色。上帝!他知道,冷恺群知道。她的脑中一阵晕眩,反而撑靠在女儿肩上。她以为隐瞒得天衣无缝的隐私,原来有其他人知悉,而且,是全世界最不能让其发现的人。天!她该怎么办?
“梅梅,你说是谁?”冷之谦凑过来想听。
“她说的是……”
“住口!”两个女人同时惊喊。
无情的笑容勾跳上冷恺群嘴角。是时候了!打从她们俩侵入他生命的那一日起,他不断盘算着、图谋着,为未来羽翼丰盛之后的复仇做准备。等待了这么些年,现在,该是投下炸弹为未来暖身的时机。
他冷笑,狠绝恶绝的利刃直戳进卓巧丽的灵魂底处。“为何阻止恺悔说出那个人的身分?你在害怕什么?”
冷之谦开始感受到异常的气氛。“你们打什么哑谜?”
“很简单。”他享受着卓巧丽即将昏厥过去的情态。““妹妹”方才看见的人,就是她——”
“住口!”
第二次的阻挠发自恺梅口中。叁双眼光同时集中在她身上,或疑惑,或森冷,或煎切,各自蕴育着各自的复杂。
恶魔的诅咒切穿空气里浮动的意绪,直想暴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冷恺群面无表情,唯独瞳中深刻而讥诮的光焰,逼得人无法直视。
不要说出来……她无声的恳求。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彷佛在嘲弄的问。
恺梅一步一步,缓缓趋向他跟前,脸上仅剩空白和苍茫,唯有紧握的粉拳细细抖颤,漏出心头的汹涌。
“求求你……别让爸爸知道。”空洞的低语听起来没有着落,随时都会消散似的。
他弯低腰,以同样微量的话调在她耳畔轻询——
“你要我救赎你,第叁次?”
当你救了同一个人叁次,他的生命便属於你。
她垂下头,彷佛瞧见自己签订下魔鬼的合同——以自己的命运,换取母亲的全身而退。
这么做,值得吗?她茫然自问。
“嗯?”低低的促问要她做出表态。
这是值得的。为了母亲,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一切都值得。
“是。”她无力的颔首,露出细白粉女敕的后颈,不胜柔弱。
他的眼中迸射出异样明亮的光。
“成交!”
她虚软的身子再也站不稳,晃了一晃,终於昏厥过去。
***
苍穹的颜色徘徊在亮与暗的边缘,似乎无法选择最终的依归。
天蒙蒙亮,形成一种靛蓝和浅紫的组合。蓝色是轻郁,轻郁是她的心情。
白昼,代表另一个新的开端。而她已经无力回到起头,去踩踏别人的舞曲节奏。如果能够,她情愿进入永夜的世界。夜的安全,像遮幕,紧紧护住她的心锁。
“醒了?”夜的魔魅化为具体,真实的在她耳际吟喃。
他以修长的指尖替代眼睛,仔细遍巡过她的眉,她的唇,她的清冷情调。
手下所触碰的一切,俱已属於他。他漾出满意狂浪的微笑,衬着天的靛蓝,黎明的青黑,分外阴森诡谲。
“爸和妈呢?”她疲倦的上眼脸,得到答案与否其实并无所谓。哪来的心力再去理睬旁人的闲事呢?
“睡了。”他躺回她身旁的空位,双手枕在脑后,让自己舒舒服服的。“他们那里我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门外?”既已东窗事发,她也不必再故做无事状,反而可以坦然和他相商。冷恺群一直找人暗中监盯那个男人,一定明了某些内情。
“谁晓得?”阴森森的笑容挑弯他的嘴角。“郑金石在道上混了二、叁十年,勉强只能捞口饭吃,搞不出太大的名堂。过去十多年,他为了吸食毒品和偷窃的小案件,进出牢狱不下数十趟。上个月才又踏出牢门,想想自己年纪也老了,有心悔过,八成希望和你们母女俩一家团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