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偶像当真破灭了。
周宁夏气结.可惜他连反讽的力气也没有。
“昨天我拿错名片给你了。”如果他不提出说明,谅这位死脑筋小姐不会轻易奉还他的重要物品。“你那张名片的背后写着一个很紧要的电话,是我临时记下来的,麻烦你把名片还给我,如果有需要,我另外给你一张。”
“了解。”她迅速颔首,“你等一下,我去找。”
当然,以欣琳的天性,不可能放着眼前的好机会不唠叨,只见她边模索著床头柜的手提包,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吟——“周律师,别怪我多事,可是每次我见到你,你都一脸中气不足、神色阴晦的样子,显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我敢保证你铁定三餐不定时也不定量,对不对?人是铁、饭是钢,无论事业打点得多么有声有色,健康还是得顾及的嘛!”她一一过滤手中的名片,“唯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成就长远的事业,否则你努力开创江山,却早早就挂了,又有什么用呢?”
又来了!周宁夏闭上眼睛,努力排除她的魔音穿脑。
好累……
欣琳终于挑出他的名片。
“我知道,做律师这一行难免压力大、竞争激烈,可哪个行业不是如此呢?工作与休闲并重,才是现代人最良好的生活模式.你的合夥人上哪儿去了?他不能分担你的工作量吗?像你这样蜡烛两头烧,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实在没有意义……”她抬头,语声然打住。
他睡着了?
好像是耶!
周宁夏的脑袋仰靠在单人沙发上,均匀的鼻息轻呼出,看来既安甜又渴睡。
“哇噻,乱迅速的。”欣琳不得不佩服。
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这证明了一件事,钱财的多寡与睡眠时数成反比。
“怎么办?”她的单身女子套房平白多了一名男客。
教她狠心吵醒人家,扫他出门,好像太缺乏人道精神了。
“他应该不是坏人吧?"欣琳沈思著."凭他这种衰弱的体力,即使真想害我,八成也打不过我。”
没错,而且人家曾经救过她的小命,虽然当时他也是误打误撞,不见得有多乐意,不过救命恩人就是救命恩人。
“算你运气好,”欣琳谆谆告诫他,“正好坐在我的躺椅上,否则我还真懒得留你。”
既然周宁夏人已经睡着,她当然没法拉平她的收放式躺椅,不过垫脚的部分倒可以替他安置好。
“我这种人最懂得感恩图报了。”她为自己的情操报以肯定的评价。“周律师,假设你半夜醒来,临时决定行凶,起码瞧在我的美德分上,手下留情,OK?”精神训话完毕。
欣琳仔细端详著面前熟睡男人的睡脸,第一次仔细瞧,他瘦削如雕刻般的轮廓少了平常严峻精明的神情,倒显得有些孩子气,看起来比平常更年轻了几岁.即使是在熟睡的状态中,双眉所敛聚的英气,和周身所散发的气质,让她相信,他并非属于狼字辈的人。且欣琳笃信人性本善,所以她和他同处一室应该得安全。
于是,她放心地蜷进棉被里。
明天,又是辛苦的一天。
※※※
“喔……”周宁夏尚未睁开眼睛,先被颈部强烈的酸痛感揪回了神智。“好酸……”他的脖子怎会一夜之间僵硬成铁条?探手揉了揉后颈,无意间碰触到颈部维系的领带。
奇了,且别提他没有穿睡衣的习惯。即使有,也不能打领结。
惺忪的睡眼终于撑开。入眼的,先是一整片陌生的米白天花板。
“喝!”他火速弹坐起来。
然后,立刻后悔。
刺痛的麻痹感从颈项一路蔓延下来,攻占腰部的筋骨,让他整副上半身全部失去知觉。
要命!他居然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更糟糕的是,这张椅子还不是他自己的!
昨夜的最后一缕记忆冲回他脑中。
是了,这里是傻大姊谢欣琳的住处,他上门讨名片,结果连本人也当在她家。十坪大的小套房仅剩他一个人,而时间才凌晨七点十分。她的上班时间应该没有这么早吧?
这女人当真一点防卫心也没有。莫名其妙留一个男人家夜宿,然后又把屋子“送”给他,自己出门上班去。
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下班之后,发现四片墙内已经被他搜括得空空如也。
不管她!谢欣琳出门了也好,独立的空间正好供他好好淋个浴、洗把脸。穿了一天的西装虽然微微起皱,勉强还可以撑上八小时的门面,一个半钟头后他必须赶赴重要的早餐会谈,没时间赶回家换衣服了。
周宁夏卸除多余的衣物,踏入狭小的淋浴间。
白雾弥漫的热气迅速腾满整座空间。
在单人椅屈坐了整夜的酸痛,随著强劲的热流,一一冲出体表外,随著肥皂泡沫流进排水孔。
他透过氤氲的水气打量一坪大的卫浴间.洗手台上陈设著一个开放式的小瘪子,里头装满瓶瓶罐罐的女性用品,八成是乳液、化妆水之类的。
他永远想不透女人投下大把金钱,只为了购买这些化学物质涂抹在脸上的心态。
粉红色与鹅黄色的毛巾、浴巾挂在吊杆上,一顶浴帽和浴袍搁置在角落的悬吊柜。
触目所及的每件物品都是极端女孩子气的,粉粉女敕女敕,空气间弥散淡淡的香皂气息。
一包塑胶包装的物品从角柜滑落,周宁夏弯身拾起来——
※※※
“蝶翼卫生棉”。
他像烫着似的,赶紧将包装放回架子上。
此刻稍微回复清醒,他恍然警觉到,自己彷佛踏入一个异世界。他的高大、黝黑、魁梧,在在与这处小空间传达的优柔感格格不入,犹如侵入神圣地域的外星人。
从小他生长于一个阳盛阴衰的家庭,年纪稍长后,虽然男女的爱情游戏于他并非是太陌生的事情,然而真正站在一处纯然女性化、相当隐私的地盘,却还是头一遭。
周宁夏锁紧哗啦啦的热水龙头,随手扯过一条方毛巾围住腰干。
浴室门外倏然传来叽哩咕噜的谈论声。
“小谢,你起码给我一个日期嘛!”听起来像男人恳求的声音。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最近真的很忙,没有办法告诉你确切的时间。”欣琳打开自家大门,挤出一脸勉强的傻笑。
她房东的儿子赵乾东不断尝试着邀她出去,已经和她拗了两个月,缠得她烦不胜烦。而瞧在房东大人的分上,她又不能太让赵乾东难堪。
任何男人被女孩子拒绝超过五次,也应该要知难而退了,偏偏赵乾东卯足了劲,硬是不肯放过她。
欣琳本来以为早上七点下楼买牛女乃,应该不会撞见他的,无巧不巧赵乾东正好起床晨跑,唉!真烦。
“你忙得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赵乾东不死心。
“对呀!我已经忙碌到绝食两天了,你不晓得吗?”她也跟着装傻。“对不起,我上班快迟到了,再见。”
她反手就想掩上家门。
“谢小姐!”赵乾东的脚丫子赶紧卡在门缝间,“你……你是不是有中意的对象了,所以才一直拒绝我?”
“没有,没有。”她连忙否认。
保守的房东太太最忌讳陌生男人在这一幢出入,更别提单身女房客带男伴回家过夜。当初赵太太得知她未婚,本来不想把房子租给她的,多亏她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没有男朋友,好不容易租到这间小套房。
眼见两年的租约即将届满,她可不能容得这小子在房东太太面前乱说话,害她续不了租约。
否则给赵乾东一个肯定的答覆不知可以省掉多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