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门口碰到小山,他作贼心虚,吓得脸色发白地跑掉了。”一切合情合理,倘若三位大人不采信,她也没办法。
绕珍强迫自己镇定地啜一口香茗。
“原来如此。”袁克殊含笑地点头。“其实我和那个小贼交手过一回,感觉起来他浑身硬邦邦的,没几两肉,我也猜他应该是个小男生……”
“咳咳--咳咳咳!”热茶再度走进岔路。
“啊妳到底怎么了,撞邪是不是?”叶母有点为女儿的失态感到羞惭。
“没--没有--不小心吞到茶叶梗。”敢骂她扁?姓袁的给她走着瞧。
“--倘若换成大女生,我可就要怀疑她是不是严重营养失调。”袁克殊恍若没瞧见她胀红了俏脸的窘状,继续完成他的评论。
“哎呀,现在的女孩子爱漂亮,成天只想把自己饿成皮包骨。”叶父斜睨着宝贝女儿。
“你看我干嘛?”绕珍恰北北的。
真冤枉,她天生体质就是吃不胖,再加上就读体育系的缘故,运动量自然惊人,天赋本钱,有啥办法?
“讲到吃我才想起来。”叶母眼瞳一亮。“陈妈妈嫁女儿,送给我们一盒超群喜饼,正好拿来配茶吃。老头子,我去冲壶锡兰红茶,你上楼把喜饼拿下来。”
她老爸生平最嗜吃甜食,两位长辈当下兴匆匆地分头办事去也。
天下竟有这等父母,独留天真无助的女儿与阴狠的黑桃王子对阵。也好!她可以乘机探查一下他是否拥有那尊要命的洋女圭女圭。
袁克殊缓缓微笑;她的寒毛剎那间立正站好。
粗犷的手指从七星纸盒里模出一支“赛神仙”,打火机的杏仁形火光点亮了烟头。
“呃,袁先生,是这样的……”她径自起了话头。
“令尊说的没错,妳确实太瘦了。”他恍若未闻她的发声实验。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寒瞇着眼。
“这叫苗条,又叫清弱,曹子建形容为『翩若惊鸿、腰若约束』,保证是百分之百的成熟女性胴体,完全没有营养失调的困扰。”她口气很冲。
铮铮似铁剑的浓眉突然斜翘了起来。他缓缓倾身,两肘支着大腿,向她勾勾手指头。
绕珍发誓自己向来厌恨人家对她勾之即来、挥之即去,但,这个当儿却又说不出怎么回事,她竟然中邪似的,跟着俯身做出与他相同的姿势。
两人隔着大理石几,鼻尖和鼻尖相距只有五公分,她甚至可以嗅闻到他爽冽的古龙水味。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蠢钝的雄性生物也能具备多样化面貌。
当他蓄意表现出文采质彬的时候,周身马上裹罩着超级优等生的架式,哄人相信他的纯正端庄。但是恰逢他有意使壤的契机,又能展现那股逼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潇洒劲儿,比如说,现在。
“妳我都心知肚明……”香烟从他的嘴角夹下来,袁克殊的呢喃几近耳语程度。“那天傍晚,潜进我家的瘦皮猴和阁下是同一号人物。”
绕珍讷讷地张嘴想分辨,他的烟调了个头,轻轻塞进她芳唇内。绕珍下意识咬住,彷佛他递进口中的物品是棒棒糖。
“放心,我不会揭穿妳。”缠绵悱恻的耳语继续飘出来,他微透着酒气的热息吹醺了她的眼、耳、口、鼻。“不过我认为自己应该事先提醒妳一件事,我的『香闺』并不经常让女性进入,而她们一旦跨足进去,房门内发生的事绝对远超过未成年小孩应该明了的尺度。如果妳有兴趣试试看,欢迎今天入夜再度前来拜访,我倒履相候。”
她的鼻中、胸臆充塞着他独特而暧昧的体味,脑中产生暂时性的缺氧现象,一时三刻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我……呃……”
“来来来,点心时间到了。”叶父兴高采烈的脚步声移驾下来。
“红茶也冲好了!”叶母托着精致的茶盘迈入客厅。
夫妻俩一眼首先瞧见女儿痴愣的表情。
“阿珍,妳在干什么?”叶父迸出大喝。
“嘎?”她呆呆转头,反应依然慢一拍。
“妳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叶母又惊又怒。
抽烟?她不会抽烟哪!
那么,咬在她唇间、发出苦味的白色管状物是什么?
“暧--”她猛然吐出烟。“我……不是呀!我没有……”
“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学抽烟,像什么鬼样子?”叶父发觉家丑外扬,只差没揪住她的脖子以家法伺候。
“香烟又不是我抽的。”她委屈地指着罪魁祸首。“是他把烟点燃,放进我嘴里的。”
“我?”袁克殊非常、极端、绝顶讶异地指住自己,无辜的表情彷佛承受了某种不白之冤。
“妳讲啥咪疯话?袁先生刚刚就说他戒烟了。”叶父伸张正义。
“而且人家好端端的,点烟塞进妳嘴里做什么?”叶母对女儿寻找借口的能力产生怀疑。
“我……真的……”她百口莫辩。
“要是再被我抓到妳做壤事,当心我打断妳狗腿。”叶父恨恨地抢过她手中的犯罪证据。
绕珍险些晕过去。
原来平白被人冤枉是如此气伤瘀肺的感觉。
玲珑的眼眸迸出千万条寒光,攻射他正派经营的伪象。
好,姓袁的,这梁子咱们结定了!
第三章
“大姊大,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一旦发作之后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已经在绕珍心中盘桓了六个昼夜。
“不晓得。”凌某人老师的响应幽幽从话筒彼端飘渺过来,听起来颇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根据古人的说法,『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所以应该日日夜夜随时有可能吧!”
别怀疑,凌某人的芳名正是姓“凌”名“某人”,据说她上头有个姊姊名为“可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家老爹的命名神经转到幺女头上就出了岔子。
凡女人者,查某人也,既然他们家不姓“查”,只好将就为“凌某人”。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不是这样解盘的,请勿瞎掰。”她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拿出她烦躁时惯有的动作--拨爬过前额的短翘发丝。“大姊大,我拒绝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那尾僵尸的冷,所以能否麻烦您发挥社团老师的存在功能,提供一些解答我疑难问题的妙方法?”
“哎呀!不过是一尊小洋女圭女圭嘛,何必花太多时间伤脑筋!如果妳有闲暇,多多帮我黏在计算机前打小说还差不多。”凌某人不耐烦起来。“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往国内的玩具代理商身上着手。”
“废言,我早就考虑过这个方案。”如果真有如此轻而易举,她何必苦哈哈地与自己的脑细胞过不去?“唯有无趣的英国人所经营的无趣公司才会贩卖像『梦幻仙子』这样无趣的商品,台湾哪里来的代理商!”
“要不然妳随便到市面上找一尊洋女圭女圭,查查它的制造商叫啥大名,再打电话去该公司探听一下消息,总有几家负责人会知晓当初『梦幻仙子』是如何流进台湾市场的,这样不就得了?”凌某人为学生的应变能力感到羞愧。“好啦!身为妳伟大的师尊,我已经服完『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役,若果妳再不济事,我也无能为力。未来三天我即将进入闭关期,努力赶稿,拒接一切电话,妳自个儿好自为之吧!BYE了!”
她的喂喂大叫无法力挽电话收线的狂澜。
“这款老师!”绕珍死瞪着听筒。
不过,凌某人的歪论还满能采纳的。趁着今天风和气暖煦日照,出门逛逛玩具店也好。
台湾最具知名度的主要玩具制造商--“童年玩家”,上个月份迁址到山下的商业区,骑机车只需耗掉三十分钟的时程,闲来无事,去晃晃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