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柔静静听着,本来她不打算多说什么,不管海柔是跟何晋平还是孟稼轩,她只想看到她快乐,可是如今,她确定了妹妹的感情归向,怎能再任这一对当局者迷的有情人再自我折磨?
“笨丫头,因为你伤透了人家的心……
“我?”她好讶异,“怎么会?我一直都舍不得他难过,怎会伤他?”
“海柔,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这种不合常理的系念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虽然你是我妹妹,但我必须很残忍地告诉你,你是他的什么人?人家凭什么要为你付出这么多?十二年来,他不断付出,你理所当然地接受,他是因为心太痴,所以无怨无悔,但是你呢?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还想懵懂到什么时候?”
芷柔一字字重重敲上她心扉,她由茫然、震惊,到无措。从没想过,孟大哥也会有停止对她付出的一天,她习惯了生命中有他,也习惯了他温柔的疼惜,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收回一切,那……光是这么想,她就茫然得无所适从,人生已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天哪!她已依赖他到这种程度了吗?失去了他,她的生命也连带失去光辉?!原来,十二年来,她已将他融入灵魂,一旦割舍,便如把心掏空般麻木得可怕……
不,她已不能没有孟稼轩!他的意义已与生命同等重要,她怎么办?该怎么让他知晓呢?
领悟过后,她徒留满心惶然。
***
由芷柔口中得知海柔生病,虽然她一再强调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但孟稼轩还是关切地追问她有没有看医生,有没有按时吃药等等。
“你说呢?”芷柔将问题丢回给他。
虽然已大致有个底,他还是问:“她的药呢?”
芷柔自茶几下取来一包药丢给他。孟稼轩看了一下,日期是五天前,药是三天份的,但是随便目测一下,结果令得他心发疼。
孟稼轩无奈地叹息,“这个小迷糊。”他就是放不下她,挂心了十二年,如今就连割舍关心她的权利,都会令他痛彻心扉。
“她人在哪里?”
“回房睡觉去了。”
孟稼轩二话不说,转身上楼。
轻敲几下房门无人回应,他便主动开门而入,反正多年来他也走习惯了,没人会介意。
望见床上熟睡的她,他放柔步伐上前,探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确定她没发烧,这才安下心来,轻轻在床边坐下,凝睇她沉睡中的容颜。
他幽幽沉沉地一阵长叹。好久不曾这样尽情地看她了,用不着压抑,用不着掩饰,任由满怀深情藉着无声的凝望流泄而出,更用不着担心他的痛苦会困扰她善良多愁的芳心。这段日子以来,他掩饰得好累,再也无力伪装什么,当一颗心千疮百孔、痛入骨髓时,教他如何再露出最完美的笑容?不,他办不到!
天晓得,有多少次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内心的伤痛,大声告诉海柔,他爱她爱得心力交瘁、无可救药,但该死的是,他就是太理智了,才会总是苦了自己。理智告诉他,海柔要的是兄妹之情,所以,他听了理智的话,努力扮演好大哥的角色;理智告诉他,海柔要的是何晋平,所以,他又听了理智的话,给他们祝福,不让她察觉他受了多深的伤害:理智甚至告诉他,既然属于他和海柔的爱情已髓她记忆的恢复而结束,那就不能让她得知自己的一片深情,以免善良的她为难、内疚;可是理智却不曾告诉他,当他试图埋葬过往的甜蜜及记忆中深情待他的她,却换来满心抹不平的痛楚时,他情何以堪?
如果,她本就不属于他,那么上苍为何要安排他们共有的那一段情?如果不曾如此深刻地拥有过,割舍时也许就不会有这般撕心裂肺的泣血狂痛,他多愿自己也能如海柔一般来一场失忆,潇洒地忘却一切,那么今日,他便不会这般苦受煎熬了吧?
“海柔,你好残忍……尽避拥有你再多的承诺,也挽不住飞逝的一切,海边的深情盟约、对海宣誓的痴狂……到头来,你仍是食言,忘了我们的约定……”抬起的手,无尽眷恋地流连于她沉静的容颜,光滑的额、娟秀的眉、俏挺的鼻……每抚过一处,他的心便狠狠抽痛一次,这些,他曾满怀深情爱怜地一一吻过,烙下抹不去的刻骨柔情……直到指尖触及娇女敕的红唇,他如遭雷击般抽回手,绞入骨血的剧疼令他难以自持,迅速退离床边,悲痛地握紧拳,发泄似的转身狠狠捶向粉白的墙。
愈多的缠绵温存,当梦醒时,锥心的怅惘无时无刻啃噬隐隐作痛的身心,将他逼得更无力喘息,拥有这段记忆,究竟是上苍的恩赐还是折磨,他再也分辨不清。
沉沉地低叹一声,他失魂般默默离去。
当关门声响起,床上的海柔也同时睁开眼。
纤细的素手抚上犹留有他余温的脸庞,仿佛能深深感受到他揪肠的酸楚柔情,扯动了她隐隐生疼的心弦。
“承诺……海边……约定……”她恍恍惚惚地轻喃,撼动的灵魂隐约记起片片段段模糊的影像,却无法挽留在脑海。
“稼轩……”答案,在海边。
深吸一口气,她打定主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十章
时序渐渐转入秋季,驱散夏日的酷暑,海边的初秋已泛起些微凉意,曾经尽情戏水欢乐的人儿也已散去,不复旧时热闹,如今,只剩几对喁喁情话的人儿携手漫游。
看了看清清冷冷的身畔,海柔无端泛起寂寥落寞,当初来此的她,会是这般萧索孤寂吗?
不,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有他,令她如有拥有全世界一般的满足欢愉。
在这里,她究竟留下了什么?为何会有这般深刻的依恋?望着蔚蓝无垠的海面,一阵阵强烈的狂潮撼动冲击心扉,一股好深、好强烈的震撼紧紧攫住她每一寸神经知觉,这天、这地、这海,究竟收藏了她的什么?
“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如果你真见到了什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为什么……”她哀哀呼唤,茫然跌坐沙滩。
出神凝思的目光执着地紧紧盯住宁静的海面,再一次,片片幻影一一闪过,她用尽了全身每一分力量去捉捕、去探索,飘飘渺渺,再也难以理清现实抑或梦幻。
“我爱你……天、地、海,听我宣誓……今生今世……只爱孟稼轩……铭心不忘……”谁的誓言飘在风中,悠悠幻幻,由大海深处遥遥传来坚定深情的许诺,幽幽杳杳回荡耳畔、缭绕心间。
刻骨挚情的拥吻……缠绵悱侧的誓约……交换一生的情牵……
恍恍惚惚,她想更深地探究,却只换来迷茫的一片。
“稼轩——”她激烈而揪心地呐喊出声。
这,究竟是幻觉,抑或真实?为什么飘忽得掌握不住?惟一真实的,只有一颗绞得紧紧发疼的心。
带着满怀的戚然,她失魂落魄地起身步上回程。
“咦,小泵娘,你来啦?”
叫唤声令海柔顿住步伐,她不怎么肯定地回身望去,“老婆婆,您——跟我说话吗?”
“对呀,你脚伤好多了吧?”老婆婆关怀地问。
脚伤?对,她醒来后,脚底是有个像被什么刺伤的小伤口,她问过每一个人,却没有人给她明确的答复,她也一直莫名其妙,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伤到脚的,她明明没有打赤脚的习惯。
如今想来,很有可能是在这里受的伤,难怪孟稼轩的神情会这么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