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喧闹在噼里啪啦的水果下砸声中猛然静止。
裴止天将衣袋里所有碎银赏给小贩们:“下去吧。”
小贩们谢了半天,纷纷离去,而底下仍是寂静无比。
品茶,心想是不是无邪坐的轿子给砸碎了,然后他也被砸晕了?那该有一片尖叫,而后这楼上的所有女子都会冲下去,让他的伤势更重,怎么全跟木头一样?
猛的,底下有人吼道:“谁在乱倒水果?闹出人命了!裴大人在此候你归案!”
……哦,原来砸死人了。一回来就去吃牢饭,不好吧。
颀长的身骨立起,朗声喝到:“我。”
绝美的容颜出现时,震傻了所有人,吓呆了一个人。
又是死寂。
“二哥!”只见人上人的裴无邪大叫一声,拔腿往茶楼里靠。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向裴无邪,再凝向裴止天。
裴止天缓缓掀起唇角,再次抓住所有人。
然后,裴无邪三两步奔上来,叫道:“二哥,你把人家砸昏了!”
对楼下吼道:“快抬人上来!”
这就是兄弟相见,两年来的第一次。
裴止天抽回手坐下。
裴无邪坐她对面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去通知我?”转头道,“把人放在这儿。”指向一边叫人拼起的桌。
一点也不感人。没期盼过,可也没希望会是这个样子啊。裴止天对抬上来的人瞄两眼,女的还算清秀,把脉没到一会儿,掏出瓶清凉药油,打开放在她鼻下。
女子咳嗽几声,睁开眼。
收回小瓶子,裴止天捧茶喝一口:“她是被吓晕的。”起身掏口袋半天才伸手到裴无邪之前,“我的钱全拿去买水果了。”
裴无邪乖乖掏钱:“二哥……”
把钱放在桌上,裴止天扯出个无意义的笑:“再见。”轻吐出两个字,翩然而去。
裴无邪睁大单凤眼,眨了半天,才着急地叫:“我还要上朝,二哥!”翻个白眼,对手下说道:“你们送她回去。”自己向楼下追去。
“大人那上朝……”
“告假!说我病了!”声没影没足以可见先前那位“二哥”对他有多重要。
街的一端,只见裴无邪匆匆忙忙跑过去,裴止天才笑了,迷人且诱人。臭小子,这是对姐不孝的下场。
走出大街,悠悠闲闲地往反方向走去。回家吧,好久未见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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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见到裴止天,梅珍泪就下来了。
“娘。”扶住她,往厅里走,裴止天无奈道:“我不是好好的么,您别哭了。”掏出帕子,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
“你瘦了。”梅珍心疼地一同拉着女儿在内厅坐下,上上下下打量着,生怕漏掉一点地方,“两年了,娘时时想着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看你,瘦了那么多。”
“娘,没事的。”裴止天只能乖乖地任数落,总不能真说出一年前那场大雨害她病了半年吧,近半年才慢慢养好身体回家的。
“去端少爷的药膳上来。”梅珍挥退侍女,这才握住女儿的白玉手,低问:“女儿,有没有找到一个好夫家?”
相似的琥珀凤眸对望半天,裴止天绽放笑容:“有哇,但后来他被我克死了。”
梅珍被逗笑了:“又贫嘴。”走到里屋,取出个锦盒,“止天,你也不小了。”打开,是一套雕工精美的金饰,从头到足全部囊括,“你是从小当男儿养大,唉,苦了你。”慈爱地抚上她粉女敕的颊,“你爹把你教导得如此优秀,为娘的也为你骄傲。可你总得嫁人,不能一辈子如此下去呀。”
“娘。”合上盖子,裴止天弯出美丽的笑,“这是嫁妆?女儿收下了,您放心吧。”
梅珍叹了口气,对于女儿和儿子,她插不上什么,只是希望他们都有个好对象,不像非儿那孩子。柳眉颦上,露出令人心疼的哀伤神情。
娘又在想大哥了……
裴止天眯上眼,掩掉心中那股疼痛。期望娘能宽恕她这个罪人。
沉静了一下才打起精神:“娘,听说无邪成为全京城第二单身汉了?唔,那第一是谁?”
梅珍思绪转到小儿子身上,便满是慈母的笑意:“是啊,他才十八就有不少达官世家托人上门说媒。怎么,你沿路上有人和你说?”
裴止天点头:“还是不少人。”
梅珍笑眯了眼:“邪儿变得越来越像你爹年轻时候了,长高了半个头,也变壮了。他坚持每天习武,可以帮仆人的小孩上树取风筝呢。”提到小儿子,她满心欢喜,“可惜你没见着他。”
裴止天面无表情,接过茶无意识地晃着茶水:“见着了。”
“哎?你们见着了?”梅珍睁大眼,“那邪儿肯定高兴坏了,这两年虽不算长,可他想你想得慌呢!”
是么?她看是咒她咒得慌吧。淡然开口:“这倒没有。”
梅珍没听见她的话,径自道:“你们见过面,那怎么不见邪儿回来,他人呢?”
裴止天撇嘴:“男人,以责任为已任,哪会在意亲情、儿女情,上朝去了。”起身,“娘,我不想提他。你歇着,我回紫微院。”
梅珍有些诧异,小心问:“邪儿是不是惹恼你了?”止天一向最宠无邪,怎么会离别两年一见面就发火?
“没,是我惹他了。”不愿多谈,裴止天拍拍衣摆,“一路过来,我累了。娘,我回紫微院。”
“哦。”梅珍点头,不忘道:“晚膳到太古院来用,我们好久未一起用膳了。”
“嗯。娘,孩儿告退。”裴止天笑笑,踱出门。
“少爷。”立即有侍女迎上来。
“备洗澡水,我要沐浴。”她懒洋洋地道。
“是。”侍女先一步回紫微院。
裴止天则慢悠悠荡回去。她好久未在园子里四处看看了。
绕了半天才发现少了什么,回头向一直跟在身后的侍女问道:“天市院呢?”原本是天市院的地方变成了一大片广阔的草坪。
“夫人常触景伤情,老爷命人拆了。”侍女恭敬答道。
拆了么?
放眼过去,昔日假山林立的天市院……小时她常和无邪缠着大哥在里面捉迷藏。后来大家一齐念书,一齐玩耍,一齐立志。可为什么,长大后就全变了?真的只是那个人的错,还是她太过偏激?还是大哥也有错?
怎么说,人都已经死了。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再重来了。包括那些儿时的梦想。
甩袖,离去,不愿再去看她心中的梦魇。
她是裴止天,为她所爱的人会付出一切的裴止天。有什么天大的事就让她来承担吧。
回到紫微院,梅珍命人熬的药膳已送上来,侍女也报称洗澡水放好了。
先喝尽药膳,再挥退众人,独自到洗浴间。
绕到屏风后,解下方巾,褪下衣裳,步入嵌在地下的池子,看着洋溢着香气的温水淹没纤足、膝。
全身侵入水中,深吸一口气。
也许,回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艳容缓缓地浮出个笑来,杂着丝……凄凉。
沐浴后,满身馨香坐于椅上翻看着书本,任侍女轻轻将发中的水分揉入布巾中,再梳顺束起。
“姐!”门外蹦进个气喘吁吁的大男孩。
“三少爷。”屋内侍女纷纷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傻小子。放下手中的书,直到屋外楼道吱吱响声全部消逝,“你下朝了?”故意冷声道。
“姐……”裴无邪搬椅坐到她对面,“我知道今天是我错了,可我得顾及官场形象啊。”
形象,又是个不得不遵循的礼数。浅浅望了眼,发现他开始像父亲了,印象中那个十分女孩气的男孩已经有了阳刚之气:“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