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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乔姑娘 第7页

作者:林淮玉

“刷完尿桶呢?是不是要清洗茅房?”她想当然耳地道。

“姑娘真是厉害,你是怎么猜到的?”厨娘一惊。

莫紫乔冷笑,“照这种阵仗,要猜下一步严季雍想怎么整我并不难。”

“严大人气应该很快就会消了。”

“我不敢想,小心眼的男人容易生气、容易记恨,很难原谅别人。”

“莫紫乔!你拉着厨娘扯些什么?想偷懒啊,洗了多少个尿桶了?”

冷酷的嗓音由身后传来,莫紫乔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发现他就站在距她不到十来步的凉亭里。

“还没开始洗。”

厨娘不知何时已离去。

“要是到天黑还没洗完,你就别回家了。”他走向她。

“坏心人!”她喃语。

“是你先使坏,我不过是略施薄惩罢了。”

他不想心软,是预备挫挫她的锐气,女孩子家太有棱有角不是好事,将来与婆家的人相处也会出问题,他是为了她好才非要她履行承诺不可。

“放心好了,中午以前就能洗好,下午贴道歉的告示,晚上与打更的更夫同行扫街公开澄清你的清白。”她都想好了,晚上街上没啥行人,比较不会丢人现眼。

“明天一早先上街公开道歉,下午再来刷尿桶。”他说。

她的眼神忧郁,他看见了,但他不为所动。

她的模样真如诸祭形容得美好,表情无邪纯真,像朝阳下的微风般无害。

可她冲动的个性却挺伤人的,错指姐夫的事件,不能说他没受到伤害。

“你就不能高拾贵手吗?”她发出恳求的讯息。

他比谁都冷硬,“不行。这是做人的原则,你犯了错,我没以大清律法判你的罪,已经很便宜你了。”

“季雍哥。”

是女人的声音,两人看向发声的女人。

严季雍露出好看的笑,“家瑛,你来了!”

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友善的笑,而这朵笑竟然飘向远方那个叫家瑛的女子。

她开始努力刷尿桶,中午前非完成不可,否则严季雍又会刺激她、羞辱她。

她的眼皮又开始跳了,恶运将临。

第四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按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

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

举头闻鹊喜。

谒金门五代冯延巳

莫紫乔觉得自己真是一则笑话,刷了三天尿桶之后,她站在大街上说:“我对不起严季雍严青天,我的胡涂和任性使得严青天背上始乱终弃负心汉的丑名,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

整整一个白日,她大声嚷着这句话,直到太阳下山,喉咙都喊哑了。

李诸祭看不过去,约了严季雍品酒,想乘机替莫紫乔说项。

“你这个大学士不留在京城修四库全书,老往梅龙镇跑不怕皇上怪罪?”严季雍喝下黄汤,话兴大开。

“你这个钦差大人不也没四处行走各省察访民冤?”李诸祭笑道。

“皇上尚未下旨,我不能妄动。”

“所以你闲着没事,欺侮弱女子。”

严季雍反问道:“你说谁是弱女子?”

“紫乔啊,听说她在你家又是刷尿桶,又是洗茅房的,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些。”

“这是她自找的。”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他把与她之间的过节拉高对峙,成为一种非赢即输的战斗,很多时候必须认真看待,不能打马虎眼。

“季雍,你可以不用这样得理不饶人的。”

“你不懂!”他一副不想深谈的模样。

李诸祭这个和事佬觉得很无力,有些人平常时间看似很讲道理、很好沟通,但往往在关键时刻,特别顽固,谁的话都不听。

“听说家瑛住进了严府?”转换话题大家都轻松些。

“她身子不好,来养病的。”

“她哪里不舒服?我以为她身子强健,去年元宵见她,活蹦乱跳,难以想像她会生病。”

“癫病。”他说。

李诸祭一惊,“怎会有这样的病?还真是看不出来,我以为她眉开眼笑,很快活的模样。”

“最近初发的病,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有人对她做了什么,我看我婶娘天天以泪洗面,求神问卜也不是办法,提议把她接来梅龙镇。”

“这样好吗?皇上圣旨一下,你可能就要离开梅龙镇,届时家瑛怎么办?”

“或许那个时候她的病已经好了。”

“希望如你想的这么乐观,听人说癫病是很难断根的毛病,也不好照顾,你最好给她请个大夫。”

*

说到严家瑛,她是严季雍一位远房叔父的肆女,人未发病前因生得可爱甜美,惹来不少人求爱,在她住的城里也是名人缘不错的窈窕淑女。

没有人知道导致她一夕变疯的原因,大概只有等她真正清醒才能解开谜题。

但是,一个癫狂的人何年何日才会清醒呢?

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对任何事都好奇,包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尿桶。

一日,莫紫乔正在刷尿桶。

无事可做的严家瑛蹲在一旁认真的问:“大姐姐,你在做什么?”

莫紫乔头连抬都没抬一下,闷闷地道:“刷尿桶啊。”

“好臭哦。”严家瑛笑着捏着鼻子。

“是很臭啊,所以严季雍才会指派我来做。”莫紫乔讪讪然地道,这时她才抬首看向严家瑛。

她认出这女孩了,那日在远处唤严季雍的少女,满脸好玩的看着她刷尿桶。

“季雍哥把最臭的事交给你做,你会不会想哭?”严家瑛直率的问道。

“哭也没用。”

严家瑛咯咯笑,“你的头发跑进尿桶里去了。”

长辫子确实让她很不方便,发辫跑进尿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不碍事,一会儿洗洗就干净了。”

“我很爱哭哦,我觉得哭很有用,季雍哥会买东西送我哦,每次我一耍赖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那是你,你的眼泪比较值钱,我的眼泪就没这么值钱了,只会被人耻笑软弱罢了。”

严家瑛对她傻笑,“软弱是什么?”

“软弱就是……”

然后,莫紫乔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眼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看人的样子老是偏着头,左右耳后方各插着一朵红艳的花。

“你多大年纪?”

“我啊……”严家瑛张开双掌,“十岁,我已经十岁了。”

莫紫乔恍然大悟,这名少女脑筋恐有问题,也许是得了什么癫狂之症,不愿面对现实,将自己的心绪锁在十岁,逃避某段不愉快的记忆。

“你叫什么名字?”

“瑛儿!大姐姐,我想刷、刷、刷!”她指了指莫紫乔手中的马鬃毛刷。

“你不会……”

说时迟,那时快,好玩的严家瑛一把抢去莫紫乔手中的马鬃毛刷,使劲地刷着离她最近的尿桶。

“瑛儿,你别胡闹了,严季雍要是看见会把我骂死的,你不要害我。”她到时就有理说不清了。

“好好玩、好好玩!大姐姐,这尿桶一刷就没那么臭了,为什么?”

正在兴头上的严家瑛哪里会注意莫紫乔苍白着急的面容,她一心想找新鲜事打发时间,如今真给她找着了,不玩过瘾绝对不肯罢休。

“你玩得开开心心,我偏要站在这里心惊胆战的发愁,姑女乃女乃,拜托你,求求你行行好,把马鬃毛刷还给我,你到别处去胡闹,别害我。”

她不想让严季雍有机会挑她的毛病,耳根子清净是她追求的唯一目标。

她现在很消极,在经历过许多事之后,她对自己不再自信满满,连一向擅长的织造也许久未碰了,她忘不了严季雍嫌弃她作品时的嘴脸,那比杀了她还令人心痛。

“不臭了、不臭了!”

严家瑛嚷着、喊着,垂首伸出舌头欲往尿桶舌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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