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了这个偏见,不奇对于那些救兵自然没半点好感。隔着一个厅的距离,她们姊妹附耳于地听着那些人的对谈。
王兆满口恶言,听得已经教人不舒服,尤其是不怪脾气最大——一听见人家要杀要砍死她们,脸色且青且白,离冒火发飙不远。这也是不奇为何没有阻止她与平凡妹,一搭一唱杀杀敌人威风的下马威。
不过……不奇想起那人赞道自己书法了得时,那特意看向厅外的一眼,仿佛已看透浓浓夜色,明知她们姊妹藏身之处。不奇心中微一凛。看样子这个王爷也非真草包。她眯起眼在心中画下一记,此人得万分小心应付。
“不奇姊,人家请问我们礼貌呢?”不怪对她发愣不解,一顶肘说:“我们该怎么办?”
回过神来,不奇微微笑了,恭声说:“今夜儿我们手上既没带礼也没带名帖。怎么好跟王知事王大人打招呼呢?恐怕还是等咱们赶明儿备齐了大礼,再上门前来拜会。”
“姑娘客气了。”里头依然是那毫不起波澜而具威严的声音,“既然来了,又何必再回去呢?多走多累这一趟,没道理。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拘于小节?”
你算哪门江湖中人?不奇道:“假如我们硬是要走,你又如何?”
不奇这句话说得有点险,但她心想:与其和你在这儿打暗语,倒不如大家手上见见功夫,看你留得或留不得我们姊妹三人,一方面也好先为明天做点计画。万一这王爷比她想像中要厉害,还有时间早些变动计谋。
“那恐怕我要冒险一见诸位的庐山真面目了。”
罢听得他话出口,不奇立刻低声告诉身旁的两位妹妹,“撤。”
她们姊妹三人自幼相处,心灵早就相通,三人习气只要稍一暗示,不需言语也能知其左右。不奇一声令下,三人竟各自往后中、左、右三路离去。敌人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同时分身赶往这三处飞奔。
平凡钻天入地遁走的功夫最强,不奇才眨眼便看见左边的平凡已窜进地表杂草小树内不见人影,在右首武功最高的不怪也已经跃上两个树头。两个妹妹应当能全身而退,不奇自己却反倒故意缓下脚步。心中打定主意要与来人会会手。
但觉一阵风过,不奇前方已赶过一条黑影直往不怪的方向奔去,黑暗天色中只听见不怪站于树梢扬手打出一把散花飞镖迎透着月光恰成点点星光,甚是美丽。那道黑影,现在已看得清是个高出常人许多的高大男子,虽站于地面,但袖袍一扬,所有的镖竟自消失。这手接镖,那端暗器不住发出,眼花撩乱之际,不怪已经陷入颓势。不奇只得转掉身子前往相救。该来打的你不来打,不奇心头气道,光去追我不要你去追的。
这句话若是说出口来,还以为是姑娘家吃醋呢!不奇两三个纵身已经跃到那人身后,她使出小擒拿手与对方缠打,只为让他腾出空来放走不怪,不奇自己就算落到了敌人手中,也无所谓。
这可不是不奇胆子大些或是功力强些。只不过她向来能运用脑筋在最危急的时候月兑身而出。她师父对不奇就是这点满意。奇婆婆常挂在嘴巴上的一句话是:凡人总以为武功高强有什么了不起,殊不知真正高手过招之间,没有灵活善变的脑袋是不行的。硬碰硬,强碰强,只是下等人的比试。
心思转动之间,不奇与对方已经连连过了二、三十招,而那人的另一端则还在与不怪的暗器搏拚。他一人对她们两人,竟是悠哉自得犹有余力。不奇在这时就已经知道就算她们三姊妹一齐上前,也不见得能拚得过他。起码在武功上不能!显然他目前只是与她们两人玩玩,连全力都未见得使出。
这真是她们三人首次初尝的败绩。虽然奇婆婆经常告诫她们江湖险恶,高手如云,不能等闲视之。但是她们五年来每年出山一次,都不曾碰到什么顶尖的高手,也养成了她们对自己武功能力太过自信的态度。
下次我回去,一定要更虚心的向婆婆请教。不奇突然在心头窜过这个念头。习武之人常有的好胜心,不免影响了她天生无贪无求的本性。
“啊!”
听见不怪发出的呼声,不奇分神一眼望去,竟是她被自己抛掷而去的飞刀,反射到耳旁,她们三人原都是一身黑衣蒙面而来,这下子不怪的蒙面头罩被削去耳旁一条系带,顿时就要暴露出真面目……不奇想也不想,舍弃所有武功招数,干脆整个人飞身而上抱住那个高大的男子,双手意欲往他双目上一遮。
“不怪,走。”她大喊。
武功高强如他,又怎么会让她碰触到人体中最脆弱的眼部?在不奇还来不及眨眼前,他倒反手一个母鸡捉小鸡的样子,掳住了她的双手不说,顺带抱住了她飞撞过来的身躯。两人在那电石火光的一瞬间,四目交会。
那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漆黑眸子,里头似乎诉尽千言万语,却又不起半分情感。炯炯有神的眉宇间闪烁英气,蕴藏着一个神秘的灵魂。她登时被吸入那双眸子中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深深的坠入……坠入……
无法挣开的感觉层层的袭来,不奇困惑的与他凝视着,两人不知对看了多久。直到他突然微微扯开唇角,冷笑的说:“走了一个,还留你一个。你这一招投怀送抱,不但是我前所未见的招式,也是最有效的。只不过,难道你没想过这样一来,你自己就被牺牲掉了吗?”
意识到还在他有力双臂的禁锢中,不奇在面具下的脸儿烧红,两人如此接近,她都能嗅到他身上传来的一阵淡香,揉合着新鲜清草与男子气的感受。
强自镇定下来,不奇回答:“男女授受不亲,请公子放手吧?”
“你自己投到我怀中不说,现在却又叫我放手?姑娘好生自私。”他那几句话说得轻薄,但眉目之间依然是冷淡淡的,讽刺多于调笑,“恐怕你没这么容易月兑身吧。”
“公子说的没错。你这两条臂膀像铁条似的勒着我,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可是你若不松开小女子我,那可不是活生生要闷死我吗?”不奇在面罩底下的双眼眨啊眨的,自他强烈的目光下勉强找回一点理智。可不能被他这怪人迷昏头,此人是荒婬无道的王侯将相之流。
“那是姑娘的面罩裹得太紧了,我来为你揭开!”他话一说完,大手一捉——灵巧格开不奇反抗的小手,易如反掌的拉扯掉不奇的黑面罩。
冷冽的夜风吹上不奇的热面孔,凉咻咻地。
炽热铁黑的眸子抚过不奇的小脸蛋儿,火辣辣地。
月光光,心慌慌,不奇与他两人立于树下相对无语。一个是惊,一个是喜,心中都有那么一点点如痴如醉的滋味儿。
第三回
不管司徒烨出手揭下那黑面罩时,原本预期见到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在他出手后,那些预期都已不再成立。
她不是他所见过最美丽动人的女子,皇上的后宫嫔妃三千,与他自己王府内所纳的数位小妾们,都可以找出比她的容貌更甜、更美、更具女人味的女人。那些女人不会半夜偷攀过知府衙门,不会与陌生人在黑夜中交手,更不会为了救自己的同伴而投入敌人的怀抱。
司徒烨不自觉的微笑着,他想自己府中的那些小妾们——要求她们倒盆水都像是劳累了她们。好似一群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