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味药草生长在山壁,采撷时多花了些时间。”她卸下背上的竹篮,笑眉探头去瞧,里头的植物全叫不出名。苦大娘笑著又值:“东西全齐了,咱们明日便可下山往兰州去,钟老九说,今年的瓜大丰收,非去尝尝不可。”
“这么快就要下山?”笑眉问这话倒没什么意思,原以为要停留几日。
苦大娘却呵呵笑著,眼神若有所意地瞧瞧她,又瞧瞧静坐一旁、专心烤鱼的男子,随即反问:“怎么?舍不得离开这儿了,想多温存?不错、不错,你们和好了,不闹别扭了,我瞧得可欢喜,要不,明儿个我独自下山,你们俩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苦大娘,您、您胡说什么?”笑眉颊如霞烧,瞄了眼男子,见他正噙著笑看向自己,山溪里两人缠绵的那一幕浮上脑海,她没有拒绝,而是紧紧回抱,热烈回吻,两颗心相互激荡,仿佛山那心甘情愿的一吻后,她与他之间,许多事不同了,再也无法回头。
“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坦承的本性躲藏起来了,她轻嚷一声,故意瞪了霍希克一眼,后者却咧嘴冲著她笑,那帅气的面容教她心跳乱了拍。
苦大娘不说话,只呵呵又嘿嘿地笑著。
这晚,三个人将烤鱼当作晚饭,又吃了苦大娘随手摘回的果子,霍希克独自守夜,让两名女子在屋中睡下。
山上的夜清冷许多,林木深处,鸱鸮咕咕啼叫,更远处隐约传来野兽的唬吼。
他朝火堆中投入几根枯枝,“必剥”的燃烧声听起来十分温暖,火光照亮他的面容,那一头淡发似乎更淡,流转著神秘的银光。
想歌唱呵……原来不仅是想,他不知觉已轻轻哼出,是自己最爱的新疆小曲,柔软的一首情歌,他忘了怎么学会的,小的时后,听头子爹唱过太多次了,歌词他并不全部明白,他爱极那曲调,哼著它,心中便快活。
目光一扬,石龙和它的姑娘在前方的树下相依偎,两匹马的颊和颈项相互磨蹭著,在彼此身上寻找温暖,长尾缓缓摇摆,似有无数欢愉。
“幸运的家伙。”他轻叹著,想起自己的姑娘,今夜月色朦胧,很适合谈情说爱,为她唱一曲情歌。
他忽地往后仰躺,双臂交叠於脑后,双目淡合,仍轻声吟著小曲,脑中思及白日她在他怀中,唇在他唇下的感觉,以为这个吻结束之后,她会如以往,对住他无情而气愤地甩来几个巴掌,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意味著什么?在姑娘的心田里,有了他的影子?
微微浮笑,然后是脚步声踩得好轻好缓,来到他的身边。
睁开双目,他看见她立在腰侧,解开辫子的只有波浪的弧度,散在两肩,长至腰际,脸蛋烘托在丰厚发中显得好小,眼眸如星,静静与他相望。
“霍希克,你睡了吗……”她这个话问得很可爱,有些多此一举。
躺在草地上的男子摇摇头,正经地回答:“我守夜,不睡。”他静谧地牵唇,觉得火光中的她可人而柔媚,像山林中的仙子。“你呢?睡了吗?”
换她摇摇头,“我睡不著。”
“为什么?”
想了一会儿,她似乎在找一个绝佳的理由,“会冷。”
她抿了抿唇,困惑闪过,仿佛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走出来?为何辗转难眠?为何有股冲动想同他说话?
难堪的心绪陡地浮上,她静静又说:“我出来烤火的,我、我进去了。”她掉头要走,衣角让人扯住,一个拖拉,下一瞬间,身子已跌进男子怀中,他将她按在宽阔的胸膛上,她伏在他的颈窝,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别走。屋里头没有火可以烤,你又要睡不著。”他不管她步出木屋真正理由为何,重要的是,她在他双臂之中,紧紧依附著自己,如同那两匹马,她是他的姑娘呵。
“你、你这样……我也睡不著。”他的臂膀好强壮,横在她的腰上。
霍希克呵呵笑著,“你不是冷吗?我抱著你,一会儿就不冷了。快睡吧。”
静默了一会儿,两人的呼吸缓而长,就在他以为笑眉已经入睡,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低低幽幽地轻问:“霍希克,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等不到回答,她在他胸上撑起身子,长发盖住他大半的上身,抬起头,对入男子熠熠有神的眼瞳中,他在笑,笑中藏著许多意味,峻颜柔和起来,如夜空上那抹朦胧的月,如枯木上因燃烧而跳舞的火光,明亮却又耐人寻味。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又问,小手自有意识,缓缓揉著他的淡发。
“我很高兴我们变成这样。”他眨眨眼,微顿了会儿,“自第一次见到你,我心中已然清楚,我是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见到你心中便欢喜,直想将你占为己有。我说过,你若不肯跟我出关中,我会掳你走,这些话是真的,无一字虚言,我说到做到,只想你在身边。”
若是以往,她听见这样的话,定要恼怒三分,因自主意识极高,认为谁也不能控制她的感情和意愿。可现下,他与她之间真的不同了,笑眉听见他的表白,虽然蛮横又一相情愿,她端详著他认真的面容,心没来由的抽痛。
“你明知道我心里头有人了,你真傻、真傻……”
“那你也傻,那个男子明明没把你放在心上,傻笑眉,傻姑娘。”
对他的话,笑眉没有反驳,只轻轻骂了一句:“傻瓜。”然后,螓首再次枕在他的颈窝。以为提及心中那个男子,惆怅的心绪将如海潮般涌来,她等待那种感觉,却什么也没有,她是心痛,却不是为自己那段难以圆满的暗恋,而是紧抱住自己的这个男人。为何喜欢她?为何对她这么温柔?为何要惹她心痛?
“笑眉,不要拒绝我,我们试著在一起,好不?我会待你很好很好,让你完全忘记他,然后,心里头只有我一个,好不?”他用问句,其实已确定想法,只是这样问出,烫热了一个姑娘的心。
笑眉不语,只收缩双臂,紧紧回抱他。
这一夜,霍希克不断地重复著那曲新疆情歌,一遍又一遍,在姑娘梦中响起。
※※※
他说,兰州这儿有一大片瓜日,他爱吃瓜。
那些大汉子说,瓜的种类有好多,李香瓜、白兰瓜、醉瓜、蛇瓜,应有尽有,汁多皮薄,又香又甜,好吃得不得了。
苦大娘说,她顺道来吃瓜,听说今年瓜果大丰收,非吃不可。
然后,她终於来到了,在这一片广大的瓜田前面。
天空万至无云,阳光有些毒辣,土地上,绿油油一片,好多浑圆的瓜肚,绿底白纹的、黄皮淡点的、墨绿的、紫红的,圆形、椭圆形、长条形,笑眉第一回瞧见种瓜人家,这么多、这么丰富,像展示一般,美不胜收。
“去摘来吃吧。”见姑娘惊愕又兴奋的模样,霍希克忍不住炳哈大笑,翻身下马后,又将愣在琥珀背上的笑眉抱下。
“可以……摘吗?”她从未摘过瓜,小脸亮了起来,心中跃跃欲试。
“要选成熟的。我要白兰瓜。”他笑著抛下话,人朝四合院步去。他晚了两日回来,之前交代熊大等弟兄的事,他必须先与他们谈谈,了解状况如何。
土垛上仍然停著几只乌鸦,一半整理羽毛,另一半则眨著小眼,直勾勾看著外头卷起衣袖、蹲在瓜田里东瞧西瞧的姑娘。
她抬头朝犹在马背上的妇人喊著:“苦大娘,快下来呀,您不是想吃甜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