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掌大而温柔,轻拍的动作改为,摩掌著晓书整个背脊。
“玄儿……他、他不是叔叔……他是爹,是玄儿的爹……”
爹?!念玄瞪大眼,瞠得圆滚滚滑溜溜的,像在瞧件新奇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他盼了好久,每天睡前,他都会跟老天爷说。而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
那对青蓝火的眼在听见晓书的话后渗进更多的温柔,深邃如海,荡著不了情。接著手臂一紧,她背部的手掌将她狠狠抱在胸前。
“啊!”晓书惊呼,登时才知不是儿子给的安慰,而是这男人早已醒来,正睁著那对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眼瞧著。
“三郎——”什么都不存在了,这一刻,她的心满满都是他,八年前的遗憾,八年来的情思,那缠绕住胸口的紧缚,那无底深渊的疼痛,都不存在了。她的吻落在他的脸上,无数个吻、千百个吻,细碎的、炽烈的、深长的、眷恋的,夹著咸咸的泪水,印住他真实的肉身。
他揽紧她,埋进她的热情里,唇舌相交,在彼此怀中寻求自己。
片刻,那男孩实在按捺不住了,扑上前,硬将自己的小身躯挤进两人当中。
“娘,他真是爹吗?”
“玄儿……”晓书又哭又笑,手抚著孩子的脸,柔声催促,“快,快喊啊。”
念玄抬头,见到那对青蓝火,一股信任感和依赖之情顿生,隐隐约约感应著什么,他抿了抿唇,“爹,玄儿等你好久好久,你终於来了……”呵呵,他有一个爹了!呵呵呵……
玄三郎内心五味杂陈,大掌抚著孩子的头,低哑道:“爹回来了,就不会再抛下你们。”
念玄哈哈的笑声在巨钟里响著,层层的回音传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青蓝冷火的目光抬起.在黑暗中镇住晓书的面容,火转深沉,他轻轻地问,坚定而清晰,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我来了,你跟不跟我去?”
一声啜泣逸出唇边,晓书笑中带泪,她抱住他,紧紧抱住,迭声狂喊:“要的!要的!你不让跟,我也要缠你到天涯海角!”再也不放开。
那男子深深叹出口气,又是无声。
暗暗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小念玄一点也不怕,这一边的胸脯好软好香,贴著他的颊好舒服,而这一边的胸膛好硬好壮好有气概,他闻到好安全的味道。
可是别同时挤过来呀!
娘挤他,爹也挤他,他、他、他快要不能呼吸啦!
***
几日后,在沈府乱成一团,忙著寻找无故被绑走的主子和小小少爷时,一封信安然地出现在锋弟房中的桌上。
小舅:
你的头有没有不痛了?娘说你要记得喝药,虽然很苦,还是要喝。
爹来找娘和玄儿了,他说要带玄儿去好多山的那一边玩,去看大鹰和大狼,还要去海的那一边,那里有一座岛,爹说要在那边盖木头、房子,玄儿会帮他盖,然后就可以天天在水边玩耍了。
娘说,要请小舅告诉何嬷嬷和香菱儿,说我们都好好的,很快乐,要她们别担心,娘还说,城西的燕家那个姊姊其实是喜欢你的,小舅要娶媳妇儿,可以找燕家的姊姊。可是,小舅,玄儿偷偷告诉你,那个燕家的姊姊放的屁好臭,上次差点闷死我耶。
小舅,娘和玄儿要去好远的地方,你自己一个人要乖乖的,玄儿会想著小舅,会一直想、一直想,放在心里不会忘记。如果有一天我们回到城里,玄儿一定会回去看你,到时,我会帮小舅带很多的玩意儿,好不好?
祝小舅别再头疼了。
玄儿敬上
看完信,他眉眼深思,慢慢地将纸张揉成一团,然后抛进一旁煮茶的火炉上,炭火燃著,信纸转黑,沾上火星子儿正缓缓燃烧。
心微微沉著,好似失去了什么,被突来的力量挖走了一块心房。
他多年来的梦想,如今顺应事态已呈现在前,她走了,带著孩子不会回来了,而沈府的一切尽落他掌中,这是他千求万盼的,不是吗?他该要开怀畅笑的,不是吗?为什么会觉得失落?
……好可怜,小舅又头疼了……玄儿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锋弟,往后你跟著我吧!我们在一起,就不怕谁欺负了……
他心头猛震,沉思的眼睁开,身子跳了起来,也不管火炉上温度多烫,伸手将那团信纸救出,用掌心猛拍,拍熄上头的火,但信纸早已焦黑一片,他看著,心脏收缩再收缩,首次认清心中的念头——
他不愿他们离开的。
不愿意啊……
写在后头儿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事前,我与出版社询问过,可不可以写成上下两集,因为故事实在很长,好多细点需要交代清楚,若略过了,会觉遗憾。可是因好像没出过上下两集的,又考虑到市场销售的问题吧,所以娜子得到一个很委婉、很委婉、很委婉的拒绝,但心中故事已经成形,若不写出来,娜子会好难过,会整天都在想,所以我写出来了。
在书中,三郎送走晓书,自己回到狼族后,对於摆月兑族中王位的争夺混战,调查狼族与天雕之间的勾结等等,娜子并未写明。还有,在酒酿中下毒的是锋弟,那派人几次狙击晓书的又是沈府中何人,另外是狐狸精红衣与沈德瑞之间的事,这些,娜子都没说得详细。我把焦点放在玄三郎和晓书之间的感情,希望这样的处理,读者宝宝们能了解,不会看得雾煞煞!(若不幸有这样的状况,请来信告诉娜子。感激!)这本书一开始男主角就出现了,可是他的名字却在故事进行到中段左右才出来,看到“玄三郎”三个字终於现身,娜子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呵呵。
在写此书之前,雷恩娜读到余秋雨先生写的一段话,是评论白娘子白素贞。
他说:中国传统思想历来有分割两界的习惯性功能。一个浑沌的人世间,利刃一划,或者成为圣、贤、忠、善、德、仁,或者成为奸、恶、邪、丑、逆、凶,前者举入天府,后者沦于地狱。有趣的是,这两者的转化又极为便利。白娘娘做妖做仙都非常容易,麻烦的是,她偏偏看到在天府和地狱之间,还有一块平实的大地,在妖魔和神仙之间,还有一种寻常的动物:人。她的全部灾难,便由此而生。
看到这一段,雷恩娜有种瞬间触电的震撼,思考许久,忍不住再三斟酌。虽然白娘子归白娘子,和狼君没什么关系,可是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想玄三郎全部的灾难由何处而生?他想成仙成妖都是容易的,为什么爱上一个人?想他原先无情的狼性为什么会有裂缝?呵呵,这样的推想是很有趣的。
再来提一下晓书。嗯……呵呵,又要说到娜子以前的同学了。
柄中时,娜子班上有一位长得很白净的同学,她的国文很优,字写得十分工整漂亮,蝉联了好几届的国文科长。她的肤色极白,粉女敕粉女敕的,就是那种看了很想咬她一口的感觉啦!
晓书的左手和她的一样,都是先天的小儿麻痹。
娜子记得,她的左手掌总是蜷成小小的拳头,无力而脆弱,可是不丑,一点也不丑,很像小孩子的女敕手,掌心几乎看不到纹路,白里透红,软呼呼的,稍稍用力都怕把她握痛了。
后来我们都直升上了高中,可是被分到不同的班级,她仍然是别班的国文科长,到了大学就没有消息了。然后大学毕业那年,娜子陪朋友到辅大查研究所的成绩,竟在校园中碰到她,才知道她国文系毕业,刚考取皑大中文研究所,将来可能连博士一起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