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弟兄愣了半晌,有人乾笑,“ㄟ——应该不会太严重啦!”
“是啦!反正灿爷现在是打不过金鞭霞袖,没事没事!”
“咱们出了葫芦峡再去解释,这不就得了。”
“是啦是啦。唉唉——”
唉唉——只怕再多迟来的解释也是枉然。
☆☆☆
苍山银岭。
落日霞红,美丽依旧,却是人事已非。
赛穆斯双手负於身后,静静来到女子身旁,无言地了望远山斜阳,静谧中,天际飞翔的云雀,那唤声无比清脆。
许久,他终於启口,无波无浪的语气自然地融入天地。
“你何时起程?”等不到回应,他又说:“续命丹所剩不多了,现在赶制也已不及,况且尚有几味药材难以得手,你的解药是他,唯有他,才能救你。”
女子慢慢回眸,金红霞光撒落她一身,飘摇妩媚。
“他的命,我能救;我的命,唯他能救。”她低低笑著,“这真奇怪,不是吗?”回苍山后的日子,她是靠著续命丹维持性命。
那一日,总堂的弟兄长埋江底,仅剩她一人赶回苍山,却是晚了。
一片残破、门众死伤,她找到赛穆斯,他让毁倒的堂柱压中背脊,怀中抱著昏迷的澜思,硬撑著体内真气,才不至於让千斤重的石柱断骨碎脊。而阿爹和姆妈,赛穆斯告诉她,他们与楚雄绝战,不知是生是死。
之后,有人在银岭绝壁断崖上发现阿爹的弯刀和姆妈的一只勾角鞋,每个人都说,他们跌落崖底,可能是同归於尽,永永远远在这苍山银岭的万丈绝崖底下。
沐滟生很平静地接受,至少,表面是极为平静的。而澜思仍未转醒,脑部受到撞击,她一直在自己的梦中游荡。
“门主一心想得火药和火器的制造图,为以巩固滇门,但谁又料及,楚雄早在西南分部暗暗筹备,利用迎亲名义,一支袭击总堂,一支截杀你们。”他负於身后的手改为环抱在胸,缓声道:“那人是你唯一希望,你不能心软。”
她终於明了,何以阿爹每回炼制“九重蛊”的解药,丹房内那股血腥之气久久不散;为何她为救灿郎,翻遍里头千种药瓶丹瓮,偏偏独缺“九重蛊”的解药,因那根本是不存在的。
“你怎会知道解毒之法?”冥思中,她捉回思绪,双唇失去往日的红艳,而是染著淡淡的紫。再不去寻他,她活不了多久了。
“门主替人解毒时,我曾躲在炼丹房的布幕后。”
“你触犯门规,按律要毁目割舌。”
“是的。”他说得很是平静,“赛穆斯愿意接受。”
她瞧著他一会儿,唇边带笑,眼眉柔软地弯著,清朗地道:“赛穆斯,你没有错,金鞭霞袖绝不准你毁目割舌,因为她感激你。”
☆☆☆
自容灿身中怪毒,幸得回春手李星魂以高绝的针灸之术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但内力尽失,体内蛊毒流转,教容灿偶会周身发麻,四肢动弹不得,那感觉十分地难以忍受,因神智是清醒的,整个人却如废物般躺卧,与死有何分别?
另外,李星魂为这棘手的蛊毒还前去辽东碧烟渚,拜访“玉面华佗”碧三娘,经一番研探,拟出一份对症下药的单子,却对其中做为药引之物头痛三分。
中蛊毒者,血转剧毒,若欲解除蛊毒,必须让一阴体饮下自身含毒的生血,此阴体之血可为药引。
换言之,他们需寻找一名女子,让她喝下容灿的血,再取她的毒血做为药引,方能让药剂相使相辅,体内的毒血亦会相克相杀。
但,问题在於,这名女子绝无活路。
若要痊愈……若要痊愈呵……
李星魂想著这门奇毒,有毒有蛊,蛊亦带咒,极其邪魔,他们又要上哪儿找来一个愿意走这不归路的姑娘?这明摆著,一人生,一人死。
商议后,阎王寨将此事对容灿隐瞒,仅寨主和李星魂知悉,一方面又委托碧烟渚寻求药引,此任务虽是怪异到了极处,擅长追寻奇珍药材的碧素问亦应允了下来,这之於他,也是难得的挑战。
结果,就在这冬季的末尾时分,碧素问带著一名姑娘来到两湖,将她交给了正在漕帮为容灿诊治的李星魂,不留片刻,即又起程返回辽东碧烟渚。
洞庭湖支流蜿蜒,眠风撑著长杆旋绕著曲折的水径,舟上尚有两男一女。
寒冬脚步渐远,虽有冷意,也带著淡淡的清爽。
见金鞭霞袖来此,眠风讶异得瞪大眼,不仅是他,漕帮众弟兄全瞪大眼,傻呼呼地看著美人大驾光临。
尤其是罗伯特,简直失了魂,又捂著心口唱起他的情歌,差些蹲下来,让她当成马儿骑进厅里。
经葫芦峡一事,对她的敌意少了许多,其实她肯来,眠风心底是挺高兴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明眼人都瞧得出,灿爷回两湖竹阁养病后,脾气是前所未有的暴躁,归究起来,除身中剧毒外,另一个主因便是为了个姑娘,而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偏是教他大栽跟头的金鞭霞袖。
这情事他是不太懂啦,不过她一来,至少是有转机吧。唉唉,要不,当灿爷小厮的自己就苦海无边,回头也找不到岸了。
“女娃儿,你来了,大家或许有好日子过啦。待会见到咱头儿,可别同他斗气,你乖,就多让让他。”张胡子饮口酒,埋在黑胡下的唇咂了咂,回味甘醇。
“我乖,他坏,我是知道的。”她笑容可掬,微微探身瞧著水中的自己。很好,她的妆仍完整,胭脂润泽著她的菱唇,显得娇媚可人。
张胡子哈哈大笑,岸边木梢歇憩的小动物全让他吓得四处飞窜。
“他坏,你也甭怕,回两湖后,咱弟兄同他解释过事情始末,漕帮大船深陷葫芦峡其实是个幌子,嗯……幌子就是说是假的、装装而已,用来骗人的。你只是想救出他,并非真要拿他交换的。他听了是没啥表示啦,不过,灿爷这人就是这样,三拳打不出个闷屁,肠子九弯十八拐的,ㄟ——这句子你懂吧,我就不解释了。”见她点头,他继续说:“所以,我猜他心也软了,偏偏嘴上不说,也难得你整得了他。呵呵呵——”
“是呀,他常是这样,心里想著啥,可嘴上偏偏不说。”她笑著附和。
“哦……金鞭霞袖,你这次来,是给灿爷带解药的吗?”眠风忍不住问出,感觉她好像变得更艳丽,眉眼勾勒有形、双腮和唇都上了胭脂水粉。
“是呀。”她回得毫不迟疑,瞥见一旁的李星魂目中戒备算计,只有他知悉真相。心头暗暗一笑,也难怪,他对她无法全然信任。
在探知碧烟渚为灿郎寻药引药材之事,她便知道“药材”两字只为掩人耳目,她找到了受委托的碧素问,告诉他,她便是他要找的“药引子”,然后堂而皇之地来到两湖,进入漕帮的地盘。
他怀疑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清楚,她虽可救灿郎性命,但灿郎身上的血却是她唯一的解药。
这便是滇门“九重蛊”,蛊中带咒,一阴一阳,一死一生。
小舟缓缓划入一丛柳树,绕了进去,竹阁美好地伫立著,宁静依旧。
沐滟生不等眠风停妥,身子已跳到竹阁岸边,轻灵灵往里头奔去。
李星魂一惊,拔腿要追,偏教张胡子扯住。“五爷,跑这么急做啥?人家小两口见面,可不干咱们的事,你也是娶了老婆开过窍的,难道就不懂?”
他张望著,急急喊:“唉呀!你不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