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女娃儿,咱们这群汉子也不同你为难,你乖乖把咱的头子还给咱,漕帮就当没这恩怨,往后还是哥俩好、一对宝,你说如何?”张胡子呵呵大笑。
“我说过,你不会得逞的。”容灿立在她身后,心情很是复杂,神情无变,同伴前来救助,他依然是冷冷的、淡淡的,森森地看著这一切,心中闪过疑虑,不懂为何那连续炮击,竟是弹弹虚发。
闻声,她回眸轻睐,唇上是一朵无畏的笑。
“小姐,他们不是困在葫芦峡?怎么这会竟出现在此?”阿克达飞快说著族话,手中弯刀一抽,直直指向容灿,“小姐别怕,我们以他为人质,杀出一条血路吧!”
容灿单眉一挑,沉静地瞄了瞄架在颈项上的弯刀,冷冷牵唇。
“沐家小娃,你睡著啦?想妥了没?咱弟兄手发痒,又想点炮火过过瘾,再不说好,可别怪咱没提点。”张胡子又说。
沐滟生似是让他逗笑了,叹著口气轻轻摇头,那可人的神情教容灿觉得诡异,心中的疑虑慢慢扩大。
“我听到了,你若再点炮火,我的弟兄手也发痒,恐怕要将你的头儿斩成十七、八块的,到时可真对不住啦。”那软腻语调让人心酥。
“唉唉,你这娃儿真顽皮,怎能将咱的头儿斩成十七、八块?那可丑啦。”
“可不是。”她笑声清脆,“你的弟兄不胡来,我的弟兄自然也会安分。”
“可咱们两边总不好这么耗著呀!咱的弟兄光棍多,再耗下去便耽误他们讨老婆了,你倒说说该怎么办?”
“呵呵呵……胡子伯伯,您说话可有趣了,我喜欢您。”
身后的容灿猛地双目阴沉,他可不怎么欢喜。
又听沐滟生轻嚷:“你且等等,我把你的头儿送回去便是,可先说好啦,你们先得放其他人离开才行。”
“小姐?!”阿克达一心护主,那过切的神态让容灿又是没来由地不悦。
沐滟生朝他笑,温言道:“阿克达,别担心我,我会很安全的。”小脸微抬,定定望著容灿,似是思索什么,头一甩,又对阿克达说:“你带著大家离开,我单独送他过去便好,一完成,我会跟上你们的。”
“不行,小姐。”他两眼发火。“阿克达送人质过去,小姐同大家先走。”
“阿克达,你不听金鞭霞袖的号令吗?”她口气转硬,拿出滇门火焰令。“我命令你即刻率众离去,不得迟疑。”
阿克达心不甘情不愿,瞪著那块令牌,闷声领命。
领船上的滇门门众转乘其馀七艘乌篷船,解开连环铁链,将容灿和沐滟生单独留在船上,阿克达领著大家匆匆退出,不过须臾,已在水域十里之外。
此时,武装船一举航向落单的乌篷船,将它团团围住。
“三哥。”宋玉郎轻摇书扇,乘船已触及乌篷船头。
“灿爷!”众弟兄亦上前招呼。
而乌篷船上的两人倒像是老僧入定。
他瞪著她,她望住他,他眼瞳中两簇火点,是危险的光芒,她不怕的,对他的怒气早练就一身铜墙铁壁。
“这两人是怎么啦?”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哦——ㄟ——天冷,火气大,然后就卯上了。”
“你他妈的,天冷还会火气大吗?”
“你才他女乃女乃的!”骂了句更毒的。“你问我,我问鬼啊!”
“问问嘛!做什么凶巴巴的?”
“我天冷,火气大行不?”
忽地,沐滟生启口:“怎还不过去,你的弟兄正等著你呢?”她顿了一顿,捉弄地眨眨眼,“莫不是舍不得我?”
他会舍不下她?!笑话!容灿嗤了声,朝她逼近,脚步却见虚浮,他强撑住,出手欲要擒拿,无奈脉络已空提不出丁点内劲,蛊毒刺心,身躯猛地往前栽。
“灿郎!”她心下一惊,扑前想扶住他,但宋玉郎行动更是迅捷,抢在她之前提撑住容灿,轻身功夫行云流水,待眼前定下,他两人已落在漕帮船上。
“玉郎,活捉,别教她跑了。”喉头微甜,容灿咳出一口血,双目仍睖瞪著。
“可是、可是……”宋玉郎来回瞧著两位当事人,觉得事情棘手复杂,非一时半刻解释得清,更何况三哥现下的状况不好,他不认为此时是说明一切的好时机。“唉唉,三哥,你就让她走吧。这事拉拉杂杂的,眼睛看到的并不表示全为实情,等你休息过了,玉郎自会详加说明。”
“灿郎……你想留我,我心中可欢喜了。”她嘴上如是说,妩媚扬唇,却快速翻转风帆,长杆一撑,船身往相反方向而去。
“沐滟生!”容灿大吼,又是虚咳。
“在我拿到解药之前,你的弟兄会好好看顾你的。”她隔著江水凝视他。
“张胡子,扬帆追上。”他回头命令。
张胡子一口酒刚落肚,搔搔满腮胡须,挤著眉,“灿爷是想抓她换解药吗?唉,我瞧倒也不必,那女娃儿对你挺锺情的,为了她的灿郎,定会设法把解毒的药双手奉上啦!这多好,咱们轻松等著便是。”他“灿郎”两字还故意加重音。
此际,容灿压根没想到解药之事,只认为轻易教她走了,因她而起的恩怨情怀该如何排解?心矛盾的沉甸了起来。他将那感觉归咎於内心怒涛未得平息,滇门欺人如此,他若不报复,怎对得住自已?
正待说些什么,十里水域外忽传炮声轰隆,灰飞烟尘急冲入天,远远望去,灰蒙蒙的一片,接著又是连续炮击,众人无不惊愕,尤其是沐滟生,知阿克达等门众定在前方遇上危险。
“你们——”她瞧前方变色的天际,掉头喊道:“你们不守信约?!”她道是漕帮设下埋伏,歼杀滇门众人,一时间慌怒攻心,俏脸陡地雪白严峻。
“天地良心啊,姑娘。”宋玉郎温言回说:“漕帮绝不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她无心听他多说,双臂运劲急撑长杆,乌篷船以甚急之速行去。
这会儿不用容灿下令,五艘武装船默契十足,将帆面改向,亦以惊人的速度追赶乌篷船。
他们倒要瞧瞧,是谁人在前方撒野?嗯……或许,顺便凑凑热闹。
反正是天冷火气大,瞧瞧热闹,心头也爽快。
第八章——待得天晴花已老
狙击者当然不是漕帮,那清一色排开的乌篷船,船身刻著美丽的火焰花,开展的风帆上却以简单的笔画勾勒著一头玉面灵。
沐滟生心头陡地雪亮,知那三面灵是西南滇门分部的吉物。
又是一记炮轰,尚未靠近,水面兴起的波浪推挤她的船。
她奋力稳住船身,长杆使劲挥摆,夹杂的炮声中清楚捕捉到同伴的惨叫,心中急怒,终能体会容灿说那句“若我弟兄有何闪失,我必血洗滇门”时的心情。
周围水面飘散著船板旗帆,许多被炸得肢离破碎的人,她搜寻著可能生还的门众,却无一所获,顿时,愤恨之情填满心胸。
“阿克达!”她大喊,朝一个半浮在水面上的人划去。来到他身边,她伸手一探,将他拖上乌篷船,“阿克达。”
“小、小姐……”阿克达大口喘息,他泅水技巧高绝,落入江面亦可无虞,但胸前一道撕裂伤痕,染红全身,教他喘不过气来。“小姐,快走……”
沐滟生朝他笑,眸中有愤然悲意,双手紧捂住那道要命的口子。
“是副、副门主……那是迎亲船队……诡讦,大家都、被骗了,苍山总堂可能有、有危险了……门主和夫人有危险……”
这方仅馀沐滟生一艘船,在散布满江的残骸上格外突兀明显,很快成为锁定的目标,几门炮已同时转向她,她犹然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