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惊奇,铁某捡到自己的新娘。"铁无极冷哼,遣字轻松,口气如同冰珠击地。他环视贺万里身后的亲信兵队,薄唇微扬,"今天喜事临门,只谈嫁娶,何必兵戎相见,莫非侯爷意欲悔婚?抗旨……可要连诛九族呵。"
贺万里额筋抽了抽,不怒反笑,"老夫得一佳婿,心花怒放,怎会抗旨悔婚?皆因小女不知轻重,竟私自逃跑,为成全圣意,老夫只得派人捉拿,让铁寨主见笑了。"他有意使铁无极明了,贺兰无心嫁他。
怀中女子抖得厉害,铁无极侧目瞧着,瞥见她双眼紧闭,扇形睫毛上沾湿珠泪,气息又短又促,然后,视线停驻在那咬白的唇,上头染着血丝,他神色更沉,蹙眉问?quot;她颊上的伤是你下的手?"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她听不下老夫的安排,不懂感恩圣心,有辱我威远侯府的名声,我恼她怒她,才下手伤她。"贺万里说得头头是道,那字句响亮地传进贺兰耳里,她难受的将脸埋进铁无极的胸膛,仿佛这般做便可以避开一切伤害。
接着,贺万里语调带讽又道:"老夫管教女儿,难不成还得由铁寨主同意?"
"出嫁从夫——希望侯爷认清分界。她嫁我,便是阎王寨的人,你随意动我的人,是分明挑衅吗?就不怕铁某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去?"铁无极傲然扬高下颚,冷笑?quot;打狗……也要看主人阿。"
"你、你——"贺万里气得怒发冲冠,右手已按在刀柄上,双目充血,怒瞠住这个让他在锦锈官途上大跌一跤的人,气氛登时紧绷。捏紧拳头,他制住脾气,隐在胡须里的唇恶毒地笑着,声音干干硬硬,"好,好——"他口出反话,边频频点头,"那小女就有劳铁寨主管教。"
"好说。"铁无极客套地敷衍。
捺下心头怒火,贺万里明白,现下还不到撕破脸的时机,要雪耻报仇就必须等待。
他假咳了咳,欲缓下暴烈的恨意,"这几日老夫需上京面圣,没法花心思在婚礼上,既在道上相遇,小女便转交予你,阎王寨的各位壮士也不必前来威远侯府,大家图个方便。改日,老夫再备水酒,宴请众位英雄。"
"侯爷是皇上身边的重臣,又是朝廷支柱,当以国事为重。"
耳边有细微声音,女性的气息吹在铁无极颈上,麻痒而温暖,他怔了怔,目光直视不动,却以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问:"你说什么?"
"救人……"贺兰重复,气虚不稳,小脸上犹有泪痕。
"我不是救了你?"
"我不打紧……是我的护卫,求您救他……"贺兰蓦地睁开明眸,那男子坚毅的轮廓落入眼底,既心安,也……心悸。
"他是你的谁?情郎?"原来他会错意,她口口声声要救的是那个浑身皆伤,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竟不是自己。
"不是的。"她慌乱地摇头,焦急地解释,"他、他孤身护我,我岂能弃他,您不保他,他……难逃死路的。"停住的泪似乎又要决堤,"求求您……"
"诸位,后会有期。"贺万里抱了抱拳,利落地翻身上马。
"求求您……"贺兰的小手抓紧铁无极的衣襟,语调哽咽难辨。她寻找卓风的身影,看见一名护卫在卓风双腕绑上粗绳,重踢了他一脚,接着那护卫自顾上马,打算拖行卓风烂如泥的身躯。
这种手段,分明想折磨死他。贺兰心急如焚,已不知如何是好,只晓得不能任由他们带走卓风,她的手想扳开腰间的钳制,想挣离那片怀抱,想冲过去阻止这一切。就在贺兰将想法付诸行动,朝卓风奔去之际,不出两步,腰边再度紧制,让人给拖了回来。她跌在铁无极如钢筋的铁骨上,撞得头晕目眩,然后,是浑厚冷淡的男音由头顶传出。
"侯爷且慢。"
正欲调马回头的贺万里听见喊声,停下驱动的缰绳,他凛凛坐在马背上,疑惑地挑挑灰眉。"铁寨主还有事?"
"您答应了是吗?救得了卓护卫……贺兰一辈子感激呵……"贺兰眸中染着泪花,充满希望与感激地瞧着他。
"闭嘴。"音量仍小小的,却足以使人冻得发僵。
贺兰巧肩缩了缩,真不敢再启口,芳心却暖和了起来,是一股安定心魂的力量,在这一刻,她完全地信任他。
在与贺兰对话时,自始至终铁无极未曾将眼光移向她,他若无其事看着马背上的"亲家",脑中盘算着要如何救人。
"真他妈的该死!"不自觉的低声诅咒,他用了十三郎的口头禅。自己是怎么了?他绝非软心肝的人,莫非这阵子为寨中庶务所累,连性格也磨平了吗?竟挨不住一个女子的软语相求!而她还是仇家的女眷。
"铁寨主要老夫留步,到底何事?"贺万里不耐烦又问。
"倒不是什么大事。"铁无极捉回思绪。
他说对方是老狐狸,其实自己的城府比任何人都深,是天性也是环境造就,让他不时以算计和防卫的态度面世,可是一旦得到他的信赖,他必与那人肝胆相照、福祸同享。
顿了顿,他露出略嫌轻浮的笑,"并非铁某市侩,堂堂威远侯嫁女儿,竟寒酸至此,连一件陪嫁也没有,这事若传开了,岂不教人笑话?"贺万里怔住了。陪嫁?他压根没想到这一环,与阎王寨结亲已教他恨之入骨,怎可能把威远侯府的财宝送给仇敌。无奈他又是极好面子,此事若渲染开来会有损威远侯的声望。
"你要多少?"为了名誉,他不能落入口实、受人耻笑。
铁无极耸了耸肩,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模样,大方地说:"成亲只是形式而已,侯爷象征性送点东西,阎王寨就当收了贵府的嫁奁。"
"你要什么?"
铁无极笑了笑,目光扫向躺平在地的卓风,"就他了。没有陪嫁丫环,来个陪嫁护卫倒也可行,这对侯爷毫无损失吧?"
原来,他想在他底下救人。贺万里眯起眼,不愿妥协,"他是个废人了。"
"铁某就要他。"铁无极重申,阴险地扯动嘴角,"侯爷给不起嫁妆,阎王寨的兄弟们全瞧见了,他们在江湖上走动,今日这事可能会拿来当成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届时一传十、十传百,侯爷,这对您的声威恐怕不好。"
"唉,原来威远侯府外强中干,嫁女儿没嫁妆,这可是江湖新鲜事哩。"他后头那群弟兄不知是谁出口讽刺,弄得贺万里怒目圆瞪,又无可奈何。
"姓铁的,别太过分!"贺铮沉不住气,欲开口叫骂。
"铮儿,退下。"贺万里手一挥喊住儿子,对贺兰与阎王寨众人的怨恨更为加深,他抖动嘴勉强地说:"诚如铁寨主所愿。"他掉头朝部下示意,那人才丢下粗绳,让卓风死躺在那里。
"走!"暴喝一声,贺万里怒踢胯下大马,亲信部属全跟上,尘土与残雪飞扬,转眼间,兵队已在数里外。
"怪哉,怪哉!她真是贺万里的女儿吗?"望着扬长而去的马队,排行十一的凌不凡摇着头,自言自语。然后,他目光一转,打量老大怀里的姑娘,瞧她长得不胜娇弱、我见犹怜,又想起贺万里那张嘴脸,心中大大怀疑。
"莫非姑娘是外头捡来的?怎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唉,可怜……一定是贺万里不忍亲生的女儿嫁来,才从哪儿买下你,要你顶替的吧?哼,他以为阎王寨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吗?姑娘莫怕,你老实说出缘由,咱们兄弟送你回乡,然后再向朝廷告上一状,说他抗旨悔婚,虽然我不爱跟那皇帝打交道,不过瞧他是贺万里的?星份上,这方法却也使得,再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