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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觉春心动 第15页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他才转身,厢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是小春丫头。她端著一碗黑水似的药汁,边喳呼著,“烫啊!烫的药啊!小心点儿,别撞到我了。”

一进门,她就把碗搁在桌上,两只手搓著自己的耳垂,“风教头,幸好你还没走,帮忙照顾一下姑娘吧!厨房现在忙得鸡飞狗跳的,我得走了。”说完,她福了福身又要走人,还不忘追加一句,“药喝完就把碗搁著吧,待会儿小春再过来收拾。”然后脚步匆匆不见人影。

药味儿兀自飘浮,三娘轻嗅著闻辨,眉头拧了起来。这帖药方,刘大夫下药过重了,荆芥一味多出钱半,熬出的药汁一定性寒浓苦。不会真教她喝吧?很伤胃的。

她叹著气,杵在一旁的风琉也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各有无奈。既然她已转醒,他不愿再待下去了——理智发出强烈的警告,再不离她远远的,他将无所遁形。

懊死的!他习惯地诅咒著,两眼瞟向那碗药,又望见三娘对药汁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没人逼著她喝,别想她会伸手碰那碗药一下。

他当机立断,直接抄起碗送至三娘嘴边,简单命令,“快喝。”

三娘倾身一瞧,好大一碗黑汁液啊,小脸不由得更苦了。

“好烫,先搁著吧。你是大忙人,堡里定有数不清的事等著处理,我自会照顾自己。”她小心翼翼地打著商量,“我一会儿就喝好不?”

风琉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就怕他前脚才走,药汁便拿去灌溉墙角的盆栽。

见那张清白秀容双眉轻拢,编贝齿咬著唇的可怜模样,他的心软了,口气却硬邦邦的。“吹凉就行了。”

他细心地替她吹凉药汁,注意力全在手中那个碗上头,全没瞧见一双水杏秋瞳,半含笑半掺娇地凝向自己。

这样……像夫妻吗?三娘脸儿一阵热。原来,她心里头已经这般喜欢他了,早暗暗向他许下终身,可这呆头鹅偏不解风情呵。

风琉再次把碗凑近她的唇边,不容反驳的催促,“凉了,快喝。”

她可怜兮兮地抿嘴,还是接了过来。“不喝行不?这药不好。”

“胡说!”他轻斥一句,不准备罢休。

唉……希望自己的胃够健壮,经得起伤。三娘暗自哀叹,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咕噜咕噜的真把药全喝下了。

“好……苦哇……咳……咳咳……”她小脸皱成一团,眼眶里都闪出了泪花。

风琉不自禁地拍抚她的背,手力是恰到好处的,苦恼的安慰著,“我知道……良药苦口,我知道……”

屋内,两个人儿靠得亲近。

静谧安详的气氛里,情的种子,悄然地落地生根……

***

休养了几天,三娘已然回复。

自和风琉打上一架后,马逵“畏罪”而自动请缨调派至猎兽场,因此从事情发生至现在,三娘未再与马护卫碰面。当然,风琉依旧尽忠职守,派人快马加鞭,将风波缘由详细地以书信呈递给啸虎堡。

这一天,完成南端范围的巡视,风琉命随行的其他护卫先行回庄,自己则放慢马匹速度,尾随在三娘后头。

天边染著霞红,夕阳落得低了,群群归鸟啼声连连,两人各乘马匹缓步踏行,瘦长的影儿印在地上。或许是因为近黄昏吧,惬意的感觉裏就带著点苍茫。

“想什么?”骑在前头的女子回眸一笑,草原上的风将她的乌丝挑动,小小的白玉脸显得柔弱娇女敕。

风琉拉回心思,最近,他不知怎么著,老是心不在焉。

“嗯,到底想什么嘛?”她追问,一边放慢马速,让他跟上身侧。

风琉清清喉咙,四两拨千斤地说:“我想——今晚要饿肚子了。用这种速度赶马,回庄后,早过了晚膳时间。”

“掌厨的何嬷嬷跟我很好呢,会帮我留著馒头,我分一口给你罗!”

“一口?”风琉难得笑得轻松。

“就一口,可不能多了。”

抛下话,三娘“驾”地一声踢动马肚,又远远超前一段,风中荡著她清铃的笑音。风琉并不追上,适当地控制马匹的速度,让她的身影在自己的眼界范围内,仍是策马缓行。

前一刻的说笑沉默下来,他眉心皱褶,脑海中思绪翻动——

到底……她的来历为何?相处甚多时日,他心底的怀疑愈深。他宁愿相信,如自己所想的一般,纵使身染奇病,她仅仅是个平凡姑娘,在一切恩怨落地后,他将带著她遍访名医,想办法治愈她的病谤。

深重的,他叹了一口气……近来,他的思绪常无端受扰,连夜深人静合上双眼亦不得安宁,无警觉的,她的脸庞就跃进脑海之中。

不该如此,至少,时机不对。他甩开脑里的一张美颜,沉吟地半垂眼睑,脸庞表情明晦难辨,而心中某处竟厌恶起自己来了……目前的他有太重的恩仇,容不得一处温柔,要心似铜铁,才能坚强。

冷哼一声,他把那些不该想、不愿想的东西搁得远远的,下意识将手探进怀中,触模到一封书信。那是“十三郎”的亲笔信,记载著有关袁记药庄的消息。

袁记药庄,在“风扬镖局”惨遭灭门不久,旋风般地窜出活跃,先是以巨资买下长白山东侧大片土地,除开采野山人参,也采购北方各类动植物药材,再转手卖出以赚取厚利,因而富甲一方。

风琉的眼神陡然阴暗,深沉於心的疑虑待解——几年的明查暗访费尽周章,究竟能否在袁记药庄里寻出些蛛丝马迹?而药庄主事者与梁发到底有何种关系?真是手染著他风家一十三条人命,寻求了多年的仇人吗?这些,他急欲得知,但“十三郎”的信中并未给他确切的答覆。

他意欲一探袁记药庄,不跟那个神秘的袁老庄主会会面,心中的谜底无法解开。而这缉凶雪恨之事原不关啸虎堡,他将暗自著手,绝不能让大堡主和二堡主得知。他们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去快意恩仇,定会倾力相助。

这一来,他们将卷进无端的危险中,他绝不允许。大堡主和二堡主的性命何等重要,怎可轻易涉险?而他自己……风琉嘲弄地扯动薄唇,眼神阴黯——这一条命从未属於自己,若无法取那贼人的性命了结血债,悼祭“风扬镖局”的灵魂,这一世人生,他终究只是苟活而已。

“又在想什么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际,和他心中的冷酷相互矛盾。他沉默地抬首,三娘美好的容颜近在眼前,关切而试探地瞧著他。

倏地,风琉倒抽一口冷气,由方寸窜起的战栗延伸至四肢百骸,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不知所措。他……害怕,他竟然在害怕,怕百炼成钢的意志,会被一朵笑靥融得无棱无角。

在他的命中,愈美丽的东西,愈不可碰。

不言一句,他狠狠地扬动马鞭,人与马形同一体,如箭似地奔腾而去,仿佛在躲避什么,将属於温柔美好的一切,远远抛在后头。

***

奔回别庄,三娘也顾不得淑女姿态了,快捷地跨下马匹,急急地跟著风琉身后。她这么匆忙,差点儿和上前照料马儿的马僮撞成一团。

也不知他吃错什么药了,方才还好好的,一会儿却不搭理人,竟打算把她丢在旷野上。而现在,他脚步这么快,是不想让她跟上,存心当她隐形了。

三娘又气又急,望著他宽阔背影努力的追,忽地脚下踉跄,险险摔倒在地。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风琉顿了顿头也没回,迈开步伐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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