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姑娘?”唉,连声音都这么低沉好听……
“啊!”三娘猛地清醒过来,双颊却飞霞如醉。“你别称呼我石姑娘,我不习惯的。既然我已经是你的『麻烦”,彼此也不必生疏了,我喊你的姓名,而你直接叫我三娘便可。你若一直石姑娘、石姑娘的喊,我反应不过来你在叫谁的。”谎言还是别说得好,他每称呼一次“石姑娘”,她就觉得一阵心虚。
风琉颔首,深深地看著她,“在别庄的第一晚还没过,你就惹是生非了,我想往后也安宁不到哪里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教那大块头对你咄咄逼人,凶巴巴的。不过——”她瞄著风琉,心底温温暖暖的,“我很感激呵,你这样维护我。”
风琉心中一震。唉……他这是在招罪啊。但瞧见她容雅秀丽的睑蛋,颊升桃花,莫名的,竟有些炫惑,也不那么懊恼了。
“我应该的。”他艰难地吐出话,清清喉咙,“你也瞧清楚了,我仅是啸虎堡的一名护卫,一条命早已给了啸虎堡。”
“你的命也是我的。”
“对。”他笑著,眼底却毫无笑意,“在道义之下,在不危害啸虎堡的范围内,我愿意为你做每一件事,哪怕是死,亦无所惧。”
酸痛的感觉钻入心窝,她为他难过著。难道他真没有自我,一辈子就为了别人而活?啸虎堡,这北方的巨擘,到底是什么牵系著他?“是什么力量,让你对啸虎堡死心塌地的效忠?”三娘突然一问,双目清若晨星。
“为了报恩,也为报仇。”
然后,风琉撇过脸,故意忽略她眼里闪动的,仿佛是怜悯,又好似关切的光芒。他粗声地说:“用晚膳去吧,不该管的,别管这么多。”他伸手握住她,恰巧握在马逵伤了她的腕上,简直痛上加痛。
“好疼啊,你扯痛我了。”她吸著气。
风琉急急地翻起她的衣袖检查,看见手腕上印著一大片瘀青,他眉头高高地皱起,斯文表相开始消失不见,风暴渐渐聚拢而来。盯著一片青紫,他暗哑地启口:“我叫刘大夫瞧瞧,你忍著点,忍著点……”
“不用了,我没那么娇弱,我——”
“不行!”暴喝声一出,风琉自己都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激动。
三娘更吓了一大跳,她睁著明亮双眼,无辜地瞧著风琉。
忽然间,他懊恼地喊著,“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不会了!我、我保护你!”
“好。”三娘温顺地回答。
任他轻握自己的小手,这回,她真的明白了。情是心中一根弦,将她系在这个男子的身边;如今她不再心如止水,他已经撩动那根情弦。
第四章
书阁里一向安静。
临窗下的一张太师椅,三娘蜷著身子坐在上头,优闲地读著手边的书。偶尔,她会抬头瞧桌案后的风琉一眼,见他全神贯注地处理庄务,振笔疾飞於信函文牍的模样,然后静谧地笑了笑,继续埋首在自己的书本中。
多日来,这已是他们俩相处的模式。风琉照常为啸虎堡的事劳碌奔波,照常巡视长白山的猎兽场,照常与啸虎堡联系,只是生活之中,多出一个人。他特别交代了别庄的帐房,三娘的吃住花费全由护卫教头每月的薪酬里扣除,而他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保护她同时也监视她。
三娘没再“惹是生非”了,这阵子,她总是冷著眼热著心来打量他的一切。
扁瞧他为啸虎堡拚命的样子,她真想月兑下鞋敲他的头。他怎么会笨到这等程度?只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公私绝对分明。这么大的别庄和猎兽场全交由他扛,还要分神负责庄里的护卫安全,整日累得跟狗一样,却未见他好好休息过。哪有人尽忠职守成这德行?但风琉就是这样,性情刚毅、细腻又固执,一旦心头有了认定,就一辈子死忠到底。
面对著满桌的文报,风琉的心思让突起的一串清铃笑音吸引。不由自主地,他搁下桌上的烦琐书件,目光瞄向笑声源头。
“什么事这么有趣?”
三娘抬起水潋眸子,一朵笑花还兀自留在唇边,“圆满大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
“啊?”风琉不懂,狐疑地挑高眉眼。
“哎呀,是这本书啦!”
三娘指指置在膝上的书册,妍美的脸蛋动人地染著红晕,“故事里的男女描写得好生动,他们经历了无数曲折和磨难,终至成双。”
这时,风琉已移至她身畔,随意瞥了一眼,瞧见了书皮上题著“鸣凤记”,接著,眉头便皱成褶。
“我不认为别庄的书阁,会收藏这类风花雪月的书。”
“当然没有。”三娘哼了一声,皱了皱鼻头,环顾满满的四面书墙,“这书是小春借给我的。谁教书阁的藏书全和动物相关,尤其是飞禽猛兽,随便抽出一册翻阅,便是教你如何捕捉兽类?如何教驯服?如何训练成得力帮手?有些则还记载怎样利用动物打胜仗、做防卫。这些……我一点都不爱看。”
“哦?”风琉下屑地睨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你就爱看这种言之无物的东西?”
碧烟渚搜集的书大多是古今医学著作,软性的小说三娘还是第一次读到,却觉十分新鲜。亮灿著眼眸,她扬起下巴,朝案牍上那些枯燥无味的文书努了努,“比起阁下埋首苦读的东西,至少有趣了十倍。”
风琉不置可否,嘴角勾勒出的笑中,带著自己也未察觉的宠溺。
四周的气氛极佳、极其安宁……他心底闪过一丝惊奇,明明两人相识时间不久,他却已将她融入自己的生活,习惯她跟随左右。这……似乎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太在意一个人,会让他的心浮动而不踏实。
思及此处,他淡下脸色,“你的事我已呈报至啸虎堡,等堡主回信批准后,便不怕马护卫再寻你麻烦。”
“我才不怕,你说过保护我的。”
三娘突然站了起来,鹅黄色的衣衫清新可爱,她发上别著同色的发带,小脸朝著风琉,“你什么都告诉那个堡主大人啦?”
“嗯……”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风琉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连我们之间的赌誓也说了?”
“嗯。”他勉强的发了一个音,想到那个“赌誓”,心中不知是懊恼、是悔恨,还是……唉,不管如何,反正他肯定逃不过被大堡主和二堡主耻笑的命运。想他铁铮铮的护卫教头,偏偏就是不争气的栽在这病奄奄的姑娘家手里。
“唉,你还真是『忠心耿耿”。”
三娘特别加重了这个字眼;见他对主子这般热诚,她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了,一转身,自顾朝书阁外头的园子去。
风琉搞不清为何,脚步自然而然地随著她移动。
“你跟来做啥?!”三娘忽又转身,辣辣地问。
方才,她真的生气了,不喜欢他生活的重心只有啸虎堡,什么事皆对堡主交代得一清二楚。有些秘密是属於两个人的,只能和相知的人儿与共。
对他,她已有这一层体认——感情这东西原就捉模不定,毫无准则可言。月老在远古远古时便牵妥了红丝线,在他将她由渚边救起时,便牵动了那根静默的姻缘线,已觉春心动。
可是这个呆头鹅,他什么都不知道呀!
风琉差点儿煞不住脚,等定下神来低头一瞧,三娘那张美丽的秀容近在咫尺,如兰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他心底陡然震撼,默默盯了她一会儿才问:“这几日,可再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