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三娘没心情欣赏。
拎著一只小小包袱,只身溜到停泊小舟的渚边,毫不犹豫的,她将包袱往其中一艘舟丢去,跟著俐落地提裙跨进。
唉,今夜的月光太过清亮,实在不利於“离家出走”……她才蹲要解开船绳,不远处传出一阵宪宰声响,三娘心底惊慌,倏地抬起头来。
一个纤瘦身影由树丛后头步出,缓缓朝渚边而来。夜风轻拂,她的衣裙凌扬摆动,竟似树梢上的叶,弱不禁风。
瞧清了来人,三娘不由得松了口气。“沉香,夜半三更,渚边风又大,你不该出来的,你的病经不起折腾。”
沉香小三娘一岁,人如其名,微微一笑间,沉静遥香。
“小姐,沉香替你拿了些银两。”她递来一袋碎银和一件披风,睑白如纸一如往常。“只身在外,多带点银子在身边总是好的。”
“沉香……”三娘感动地反握她冰冷的小手。要离家亦是不得已,谁能料到她那脾气古怪的阿爹,竟擅作主张替她许下一门亲。对方是药材商,看上的是“玉面华佗”的名号,而阿爹是心仪人家长白山东侧野山参的采掘权。为了一味药材,即使多么名贵,阿爹也不能左右她的意念,出卖她的姻缘。她清楚阿爹的脾气,在娘亲去世后,阿爹的性情更无法捉模了,这一回竟做出了这等决议,就连使出装哭的伎俩,也动摇不了。
“这一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沉香摇著头,她是个奇异的丫头,软弱的身躯里带著坚强。“沉香会很好的,小姐不要挂念著我。”
“大哥临行时要我好好瞧著你的病,我一离开,就没法时常注意你。我开的那帖药方你得日日熬来喝,千万不可间断。大哥前去西域为你寻药,只差那一味药引,你的病就能根治,不要放弃。”三娘说著,翻过沉香骨瘦如柴的腕,搭上三指细细诊脉,一会儿才放手。“脉象平稳略微,一切尚可。”
“小姐……别费心了。”她永远这么沉静,知心而敏感。缩回自己的手,她心里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为她的病费尽思量,为寻求药引历经风霜。
“你是大哥的丫头,是碧烟渚的人了,还说什么客套话。”三娘话中有话,笑了笑,掌起橹撑动了小舟。“你也别担心我。替我安抚麝香丫头,医堂的事就交给你和藿香打理,我得离开了。”
舟儿顺水游离渚边,划过水面行漪涟涟,沉香又朝前走近几步,水已浸湿了鞋面裙摆,她也没察觉,只轻问著:“小姐,你要去哪儿?”
舟上的姑娘回首,月色烘著她暖融融的双颊,唇在笑,眼也笑。
“我……追一个梦去。”
***
他被盯梢了。
难道近日来的打探已惊动了袁记药庄?但堂堂袁记派出的手下,未免太过蹩脚生女敕。风琉嘲弄地牵扯嘴角,冷冷地眯起双目,早在这小贼尾随著他的第一日起,他便知道了。
想弄清楚他耍什么把戏,背后指使者何人,风琉故意放慢马速——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跟踪他的那个人实在差劲,若不缓下步伐,那人根本跟不上。
隐身在角落处观察,风琉有趣的发现,当那小贼察觉跟踪的对象不见了踪影,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东张西望。
而这时,他就会极为优闲,又极为技巧地跺入他的视线范围内,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装出一副不经心的模样,仿佛自己从未注意到他。
不过,他已经厌倦这种游戏了。离长白山啸虎堡别庄约莫还有半日路程,他不想同这小表瞎混下去,事情该当有个了断。
优闲地驱策马匹,风琉不声不响走离了人群,那小贼亦是放马慢行尾随於后。走了一会儿,弯过一个山壁,映入眼睑的是一大片绿地斜坡,行经这片绿坡地,别庄就位在另一端了。风琉愉悦地笑了笑,接著迅速地闪身避开,徒留他的白额红鬃马兀自在原地喷著气,摇头晃脑。
人呢?!怎么又跟丢了?三娘揉揉眼睛,不敢置信。
她女扮男装,长发全塞在头巾里,瘦小的两肩垮垮地撑著那件男衣,脸蛋白净,瞧起来像还没长大的毛头,底下那匹马看起来都比她威严许多。
双腿好酸好疼……虽说北方人连女儿家都擅骑技,可她从小就住在渚边,是摇橹撑舟长大的,少有机会接触马匹,骑术是可想而知的拙劣。原想等风琉投宿客栈时,她能乘机好好泡个药澡,解除上的疲劳和不适应,可惜苦无机会。
他的身子肯定是铁打的!三娘闷闷地想。这几天路程,见他下马的次数用十根手指便数得清,她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她跟来了,所以故意整人。
唉,她还不晓得用什么方式出现,才会一直默不作声地跟随他呀!结果……他人又不见了。三娘挫败地垮下双肩,如果她有力气的话,她一定会扯开嗓子大吼以消气,但现在她怕自己再如何用力,也只能发出一声哀呜。她著实累了,好想倒下来呀……
这个念头才浮上脑海,她只觉腰侧一阵酥麻,一颗小石子挟带劲风击中了她,然后她上半身先是往前栽去,额头抵住了马匹的颈项,紧接著身子如同断线的傀儡般,竟软软地倒了下来,她连叫都没法开口,只一头乌丝挣月兑了束缚,流泉似的披散而落。
“该死的!”熟悉的诅咒声如雷灌入三娘的耳里,第一个涌上来的感觉竟是安心。原来……他还没走。
想看他,她却动弹不得,而那匹临时买来的马让突发的状况吓著了,尖锐的嘶呜喷气。眼看落下的马蹄就要踏上自己,三娘反射地闭紧双眼,逃也逃不了。
就在千钩一发之际,她的身子被一双健臂拾了去。风琉抱著她躲过马蹄践踏,可他冲得太猛,两人顺著山坡滚落,一直滚一直滚,数不清几个翻转,速度才渐渐转慢,然后终至停止。
她的身躯让他罩了住,偎著宽广结实的胸膛。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世界像静止了一样,只剩下草地上两人的喘息声交互著,混乱不稳的气息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知觉间,那股药味又悄声地蛊惑了嗅觉,深深吸入鼻腔,奇异地安定了他原本狂跳的心魂。蓦然,风琉抬起身瞧著身下的人,而那张俏丽容颜上,美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两颗闪著光泽的黑玉珍珠生动地转著。她发不出声来,他那颗石子点中她的腰胰,四肢都震麻了,连话也无法说。
“你知不知道……”风琉懒懒地说,手指不安分的滑过她的颊——这是一个不经大脑的举动,他仅仅想确定那里的触觉,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柔女敕。停顿了一下,他继续开口,依旧懒洋洋的。“北方有一种体形硕大的灰狼,后腿站立起来就同人一般高,它们猎取食物时,会静悄悄的、一声不响的跟踪在猎物后面,等待机会一扑而上。它们不出击便罢,一动身就咬住猎物的后颈,至死方休。”
三娘蠕动小嘴,偏发不了声,喉间咿咿呀呀的,被他指头画过的脸颊却染上红晕。她极力乎稳呼吸,眼珠子急急转动著,示意风琉解开她身上的穴道。
风琉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他毫无动静,只拿著一对漂亮的眼睛穿巡,让她略微苍白的薄唇吸引了,视线就停在那上头。
意识到他目光锁定的部位,三娘脸蛋更为赭红;瞧著他眼瞳变化得更深邃,她心头如同小鹿乱撞,小小檀口就微微开启著,再也不敢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