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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和爽,空气中带著淡淡的青草味;阳光明亮却不刺眼,暖暖地铺满大地,风微动,懒懒的拂人醉,好个春日情怀。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披风铺了开来,向漠岩将头枕在云纱膝上,跷起腿,嘴里叼著一根草,一派优闲。
“你要守孝,我没理由反对,不过十日后的喜宴仍旧举行,我得把你文定下来。不准再有异议,我已经让步了。”她的衣裙染著淡雅花香,是她身上一贯的味道,向漠岩不由得挪了挪头,更往她腰际钻。
云纱又叹了口气,小手自然地顺著他的发。“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些?”在百花渊初遇时,胡里胡涂地将心失落,她知道这世间真有一见情钟的事,能成眷属,何等有幸,可如今细细思量,竟心怯了起来。
“太快?!”霸著云纱膝上的懒骨头挑起一道眉。哼!他恨不得今日便拜堂成亲。为什么这么急著想拥有她?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小与朝颜青梅竹马,朝颜的笑靥娇容深刻地烙印心房,但他始终抓不住,那下属於他向漠岩,无法强求而得。而云纱……唉,该如何形容呢?她勾起他心灵最底层的情愫,她弱不禁风的美丽,她的幽香,一切一切全那么飘忽;或者他也怕,怕抓不牢她。
“你后悔了?”他沉下脸,眼中覆上阴霾。
“不是的,我……”云纱著急地摇头,一回话,才惊觉自己否认得太快,整张脸蛋又泛上红潮。她习惯地又垂下粉颈,正巧对上向漠岩的眼睛,发现原来的不悦已烟消云散,正两眼带笑的瞧人。
才要避开那两道炽热的视线,她的下巴就让人抓住了。向漠岩用的力道不大,刚好叫云纱无法闪躲,“想说什么,看著我,对我说。你总有一天要习惯我的。”
“唉……”她忍不住又叹息,鼓足了勇气,慢吞吞地启口,“向二哥,和云纱在一起,你心里……有什么样的感觉?很快乐、很满足吗?”
向漠岩轻声笑了出来,顺手朝她白女敕的颊儿模了一把,那柔滑触感让他舍不得放下,曲起手指头,改用指关节来回地碰著。“我希望,我和你能长长久久。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很平静。”
“平静得能忘却朝颜吗?”
云纱反射性的问,而这个疑问一出口,同时震骇了两人。
“她是我兄嫂,干她什么事?”瞬时间,他的声调落入冰层。他的脸色那样惨白,眼神那样凌厉。忽地,他离开枕著的膝,背对著云纱坐起身。
浓烈的失望由四面八方涌来,心儿抽疼的感觉又再次升起,不再是微微的发痛,而是被辗得分不清身所何在了。她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也相信他心里有她,只是她不该比较,偏去比较……云纱,你为何变得如此贪求?自古明谚,贪得的人,永不会有好下场,求得越多,伤得越重,你该明白,一定要明白!
咬紧牙关,她感到胸口郁结难受,小口小口地吸著气,“向二哥,云纱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硬块梗住了咽喉,她的声音听起来破破碎碎的。
向漠岩控制著心里的冲击,会有这么大的反弹,他自己也想不到。若今日换作别人提出这个问题,他仍旧会为“朝颜”这个名字心痛,毕竟已成了习惯;但由云纱的口中问出,他却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并非气她,而是自己恼羞成怒了。
待又听见背后那可怜又逞强的音调,他倏然转身,一瞧,他心口上的伤如同撒了盐巴。该死!该死!他对她承诺过什么?他说要用尽心思待她好的,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但现在他做了什么?他在自毁诺言!
云纱呼吸急促,神志有些昏沉,有两股热潮不受控制地往眼睛冲去,模糊了她的视线。张开嘴,她不知要说些什么,却依稀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天啊!我在干什么?”向漠岩低声一喊,心痛又自责的把云纱拉入怀中。他双臂箍紧她颤抖的身子,脸埋进她乌黑的幽香里,暗哑地唤著:“云纱,云纱……别哭了,是我不好。”该是美好的一天,他却惹她哭泣。他和她之间不能有阴影,如果真有……他脑海中突地闪过朝颜的笑容,如果真有阴影,也应由他独自承担。
窝在向漠岩厚实的胸前,云纱哭得像个小婴儿。让他这样环在胸口,她觉得自己被人珍惜宝贝著。不知何时起,她也坠入了人性的弱点之中,浅尝了甜蜜,却贪恋更多。平云纱,这让你钟情的男子心里头有你啊!你该知足呵……
向漠岩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再三思索,终於,他下了决定,清了清喉咙,语带艰涩,“你是我的妻,有些事,我想亲口告诉你。”怀中的人儿动了动,他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自小,我便认识了朝颜。向、林两家是世交,距离又近,那时林老爷子常将朝颜带在身边,我和她年纪相仿,很快便熟稔了起来。她是一朵爱笑的花,美丽中还带三分英朗,野起来比男孩子更疯,如同一团烈火,烫热了我的感情。我一直以为,她会嫁我为妻……”
云纱伏在他胸怀,眼泪不掉了,仔仔细细地捕捉他的音浪。那苦涩的语调裏,掺杂著多少情感?咬著唇,她心口又疼了……唉唉,她在嫉妒。
“啸虎堡的家业,原本由大哥和我一同担当。大哥生性寡言,沉著稳重,又长我十岁,我敬他爱他。在我心中,他是英雄,而在朝颜的眼里,大哥是她的神祗吧!至於我,仅仅是她一起玩疯,犯错时,陪著她接受责罚的友伴。”过往的回忆,苦涩多於甜蜜,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太为难。向漠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启口,“三年前,他们成了亲,大哥带著朝颜游历大江南北,最主要的是,大哥觉得对我不起。我并不怪大哥,他什么也没做错。我心中当然疼痛难当,很久很久以前,朝颜已在我心上刻画了痕迹,可惜她无心於我,全是我自作多情。若她肯为我倾一朵笑,若她肯的话啊——”
云纱芳心又是一紧,酸楚的味道攻城掠地地汹涌而来。她抚著胸口,那小小的方寸,疼得难受。唉唉,多么清楚的嫉妒。
低哑的音调继续响起,缓缓述说,“我为朝颜埋葬情爱,以为终此一生,孤独至死。没想到我们却相遇了……百花渊谷,你我萍水相逢,在以为大奔欲将我撕吞入月复的情况下,是什么原因使你不顾一切的奔向我,挡在我身前?”向漠岩的语调有些激动,他突然以双臂撑起云纱的肩膀,日光炯炯地审视著她的面容。她女敕白颊上的泪痕未干,眼眶里还蓄著珠泪儿,两片唇微微发颤。
伸出手,他怜惜地拭净她颊边的泪,清俊脸上幻化著令人心痛的柔情,这奇异的温柔情怀不断的扩散,不停的蔓延,将他的心一点一滴融尽。轻声的,他又低吟道:“当时,我不明白,只觉得你如出水芙蓉般吸引著我,让我迷乱而震撼。但如今我知道,大哥有他的朝颜,而我——有我的云纱。”
他的手指停驻在她女敕颊上,原想拭干她的泪,反而沾了满手湿。云纱的眼雾蒙蒙一片,晶莹的珠泪再度淌了下来,她仰著螓首,幽幽的看著他。
“唉,你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啊?”向漠岩笑语,竟觉眼眶也热热的。他修长的手指仍不停地替她拭泪,无奈泪水已泛滥成灾。他由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轻柔地触著云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