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只对小孩严厉,对大人也一样。你,过来。”他粗声的说,“把这碗粥喝光。”
“堡主,我不饿。”云纱摇头,她真的没食欲。
“别再喊我堡主!”他烦躁地说。
“啊?”云纱愣了半晌,怯怯的开口,“不叫堡主,那要叫什么?”
“我有名有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客套的称呼。三娘喊你闺名,若我依然称呼你平姑娘,未免过於生疏。”他努力想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消除她心中的不安感,毕竟,她是他的责任。在他替她觅得一段美好姻缘,将她交付给另一个男子之前,她会是他的责任。
为什么他心里头怪怪的?想到她身旁有了与她依偎的人,那股酸气就直逼喉头……
“不叫堡主,到底要叫什么呢?”她略略偏著头,思索著。
“你觉得呢?”
唉,她就是不知道呀!不称呼堡主,她也不敢喊他的名,那太过亲昵,让她感到脸红心跳。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轻轻地喊了句——
“向大哥。”
“不要喊我向大哥!”向漠岩像吃了火药;他不想听她叫他向大哥,这会让他忆起朝颜喊著兄长的语调。
“对不起,我态度不好。”瞧著云纱暗淡的脸色,他深深叹气,不禁放软了语气,“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向家,我排第二,上头还有一位兄长。”
“向二哥。”云纱温驯地改口。
“算了。过来用早膳吧。”他催促著。
云纱望望那些食物,秀眉便拧了起来,摇著头道:“我不饿。”
向漠岩紧盯著她,眉心打著结,声音冷得吓人,“你饿了,而且很饿很饿。
吃下东西,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饿。”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仍下放过她,“过来,把粥暍下。”
云纱半是被他催眠,半是震慑於他的命令,乖乖地坐了下来,乖乖捧起温热的粥。粥还热呼呼地冒著气,米香清甜,萦绕鼻间,这会儿,她果真觉得有些饿了。
她吹了吹凉,缘著碗口轻轻啜著,还未吞下去,满筷子的小菜已堆进碗中;她愕然地抬头,第二道小菜又堆了上来。
“把菜也吃了,光喝粥,没味道。”
向漠岩轻描淡写地说,两眼依旧紧盯著不放,直到云纱一箸一箸的将菜往嘴裏送,他才略微露出笑容,也大口用起早膳。
大奔在亭子里围著他们绕圈子,它缓步走动,偶尔蹭蹭主人的腿,温暖的阳光将一身虎毛烘得更加柔软。
“包子和馒头,吃不?”向漠岩抓抓大虎的下巴。
早膳向来清淡,没什么大鱼大肉,大奔一听,当场低呜一声,懒懒地又趴在向漠岩的脚边。
云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是纯然的欢愉,樱唇勾勒出美丽的弧度。
向漠岩首次见她这般笑著,心一震,目光却再也无法移转。
“怎么?”云纱模了模自己的睑蛋,迟疑地问,“我脸上沾了饭粒吗?为什么这样盯著我?”
“嗯……不是的。”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觉得心跳正慢慢回复。“你应该常笑的。你的笑,足以倾国倾城。”
云纱小脸再次涨得通红,她又啜了口粥,掩饰心中的纷乱。
“我只是说出心里所想的,这绝对不是冒犯。”
“谢谢。”她小小声的说。
一会儿,云纱又启口:“堡主……不,向二哥,我……”
“你说。”向漠岩三分鼓励,外加七分命令。
“我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整日让人服侍,实在过意下去。我想,我可以做一些杂务,堡裏不知哪里欠缺人手?”
“你不喜欢待在这里吗?”带她回堡,是让她在他的羽翼下安然快乐,可不是叫她来当丫鬟的,为何她总无法明白?“但是我这么白吃白住,又平白受恩,一定要做些事的。堡里的人,谁不是各司其职?只有我,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以往经营流袖织,她忙惯了,突然整天无所事事,她著实不能适应。
见向漠岩不语,云纱捧著碗,感觉它暖暖的温度,敛眉道:“向二哥身为一堡之主,一定很多事务缠身,这种芝麻小事,云纱实在不该拿来烦你的。”
“如果真觉得闷,去问胡嬷嬷吧,堡裏的杂务大致归她管理,她会帮你安排。”
他无法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又无法拒绝她的请求;若她觉得高兴,就由著她吧。
“嗯。”云纱轻轻点头,微笑著。
向漠岩添了第二碗粥,埋头吃著,宁静的气氛在两人间弥漫。这样的感觉真好,但又好得太不真实……其实,她心中还有一件事未问出口。关於流袖织失火的原由,虽然她想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但他已承诺帮她查出,她自然信任他,静待水落石出。
她发过誓言,如果他帮她寻出真相,她便一辈子不走了。但阿爹遗言要她重振流袖织,她该如何是好?假使永生待在啸虎堡,有朝一日,她心恋的人必然要与别的女子婚配,届时,她的心会碎裂成千万飞屑,得来一辈子苦痛。
她的誓言,阿爹的遗愿,孰轻孰重?云纱一口接著一口,机械化地啜著粥,朦胧地思索著,就连向漠岩何时搁下了碗筷,一双深邃的眼锁住了她,也浑然不觉。
她藏起许多他无法探知的迷愁,勾动了他的心弦。在这一刻,向漠岩内心深处突然隐隐约约的浮出一个念头。他只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唐,刚刚浮入脑海,便即压下,一时心中恍恍惚惚……
纱姨会嫁给堡主叔叔当新娘子……啸虎堡要娶新娘子了……
耳际闪过羽衣和弯弓的无忌童言,那念头在心中越见清晰……
望著她,他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若有所痴,又若有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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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啸虎堡的地下总监,谁能与胡嬷嬷争锋?大事自当由堡主决策,而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生活琐碎,十之八九逃不过胡嬷嬷的掌控。
一早,在小梅陪同下,云纱首次和胡嬷嬷见面,并说明了目的。
“什么?!”胡嬷嬷虽已七十高龄,但精神矍铄,说话中气十足;她突然一叫,吓得云纱不由得后退。
“对不起,胡嬷嬷嗓门大,吓著你了。但你方才表示,你想做一些奴仆的工作?你是堡主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让你做事?”
“胡嬷嬷,您莫要怀疑,这事我已经征得堡主同意了。”
她不再是向漠岩的恩人,她欠他的恩情,几辈子都还不尽。
“天啊!”胡嬷嬷又惊呼,“是堡主要你做事?这小子吃错药了吗?别以为他是堡主,而我又七老八十的,便教训不了他!”
“不是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般。是我自己向堡主请求的,胡嬷嬷,您千万别怪他呀!”云纱急著解释。
“但是……为什么?”胡嬷嬷听了,依旧疑惑。
云纱咬著唇,略带伤感地说:“胡嬷嬷,我猜您一定知道,我们平家已经家破人亡……在我最最无助的时候,是堡主将我带回来,还安葬了我爹,帮我处理流袖织的事务。我亏欠他很多很多,我也想为堡内做一点事,尽棉薄之力。”
“可怜的孩子!”胡嬷嬷也长长地叹著气,她握住云纱软软的双手,安慰地拍了拍,“世事多无常,生死早已注定,你不要想太多,凡事往前看。你别担心,有啥需要尽避说,胡嬷嬷帮你。”
“谢谢您,胡嬷嬷。”云纱眼眶微微泛著雾气,唇边弯出一朵感激的笑。
“唉!怎么掉泪了呢?别哭别哭!你这丫头长得标致不说,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孩,说话轻声细语的,既温柔又婉约。不知谁积了百世的福分,能娶你过门。”胡嬷嬷细瞧著云纱,越瞧就越喜欢,最后竟叹起气来,“可惜我没孙子,要不,你非进我胡家大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