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杨歌的搀扶进门,江果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不想起身,连眼睛也闭上了。既然已经软弱了一回,并且接受了对方的帮助,现在就完全没有必要矫情。
“又喝酒了?”拿了毛巾给她擦脸后,杨歌开口。这个女人的毛病他很清楚,当场无论多少酒她都敢灌下去,但一旦酒劲上头,冒出了冷汗,却是连十分钟也撑不了。
“嗯。”江果又抓过毛巾擦脸,今天会产生这样的状况其实还是因为昨天的那场巨拼,导致战斗力下降,然后又在这样的天气里踩马路踩了一个小时,酒后吹风,不翻胃才有鬼。
神志稍微清醒了些,江果向杨歌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向洗手间前进,“哇啦哇啦”又是一阵。她洗把脸走出来,微微一笑,“请你喝杯咖啡好吗?”
虽只是速溶品,但也依旧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杨歌放下勺子,看着江果又渐渐泛出红晕的脸,终于轻松一点,道:“幸好不是烂醉。”
“昨晚才是。”她笑笑,心里暗自补充,她在路上就吐了两次,回家后洗个脸吐了一次,接了蓝珊舞电话后洗澡时又吐了一次,所以今天才会出丑给他看见。
天下最不好受的事,应该就是自己曾经抛弃的人,如今过得比自己好吧。江果无意识地握着水杯交叉着自己十指,看着挂在对面墙壁上,占据了整面墙的照片。
酒意上头……
“江果、江果!”低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杨歌从对方的手中把水杯抽出放在茶几上,拿手在江果眼前晃晃,“江果、江果。”
睡熟了吗?
男人沉吟了片刻,四下打量了一下,踏着阶梯往上走,推开主卧室的门,抱了一床被子又走下楼。
烟雾在室内缭绕起来,连开到最大的空调也没办法及时换气。而电视是静音的模式,三十平方的大客厅中,只听到江果粗重的呼吸和时而抖落烟烬的细响……
杨歌在天亮前离开时,用钥匙扭着门关上,然后又从门缝里把钥匙塞进屋子,看着天边刚刚升起的启明星摇头,江果——你后悔吗?
江果醒来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而毫无生气。拿着毛巾在脸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擦不掉可以媲美国宝的黑眼圈。她喃喃自语着:“啊……挥霍青春的时间已经过去,我老了。镜子啊镜子,请你告诉我,谁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江果——江果——江果果!”
盎有节奏性的喊叫代替了镜子的回音,江果眉开眼笑地跑到巨大的阳台上回应:“干吗啊?叫起床也不是这样叫的,管鹏平时是这样教育你的吗?”一时奇怪着蓝珊舞今天怎么不用上班,马上又想起已经是周末,不禁苦笑摇头,人家是山中不知岁月长,自己刚好是相反,也是不知道时间呢。
“疯女人!”蓝珊舞笑骂,牵着抱抱往楼上走,推开厚重的安全门,坐在沙发上等着江果。
“妈妈……烟烟。”小小的脸长得像猫一样可爱,女敕女敕的皮肤让人看了实在想咬一口,江果随手掐上一把,然后就听见这个小家伙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蓝珊舞的目光无可避免地注意到了烟灰缸,再上移,附加江果的一脸傻笑。
“和韩睿进展得这么快?”蓝珊舞不在意地问。都是成熟的男女,干柴烈火、酒后乱性,会发生点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拍了拍咿呀闹着要遥控器的抱抱,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道:“保险措施做了没有?”
抓着一罐牛女乃喝的女人直接一口喷出,指着对方大怒着开口:“蓝珊舞,你想谋杀啊?”
“过奖。”蓝珊舞把抱抱放下,抱手一礼,正色道,“不过说也奇怪啊,他既然已经和你进行到本垒了。为什么今天还要我出面,邀请你一起去野外烧烤呢?果果,难道韩睿比你还羞涩?”
“蓝蓝。”江果颤声回应,珠泪盈盈,“我冤啊……”
苞韩睿进行的野餐烧烤很热闹,但也仅仅是热闹而已。一月的天空,冷冷的户外,江果蹲在小溪边看着蓝蓝和管鹏两个人洗刷着鱼啊肉啊、香菇火腿之类的东西,又看了看坐在烧烤架边上茫然四顾的韩睿,然后走过去,“帮个忙,好不好?”
接着江果就看着韩睿做着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接触的工作,拙劣而可笑,而她自己仍在一边环着手、注意着韩睿时不时扫过来的眼神。
江果自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有着好感,但她不了解是什么原因,有一刹那她想走过去问个清楚,然后冷笑说: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吗?但这样的对话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可能。
江果被自己的想法呛笑得咳了半天,蓝珊舞一脸莫名其妙地帮她拍着背,然后江果抱着对方转了一个圈,快乐得像个疯婆子,接着蓝珊舞看着她忽然就问:“是不是看上他了?”
没有,当然没有。江果依然笑得很奸诈,揉了揉被风吹得难受的眼,她继续搂住蓝珊舞,然后在她耳旁低低地说:“下次不要再带他出来。”
翻过身继续搂着枕头,抓着猫儿阿娇的胡子说话,江果把那天对着蓝珊舞的话重复一遍:“因为,不需要有第二个周浔。”
“嫁给我。”
“开玩笑。”
“那我追你吧。”
“你白痴啊。”
“果果,你不嫁我我就自杀!”
“呃……哪一种死法比较好呢?撞豆腐还是面条上吊?”
这样的对话,从江果十七岁持续到二十一岁。一个人愈发得年轻英俊潇洒多金,另一个则一样是如同泼墨一样的美丽。到了最后,周浔已经知道不可能,但每次回家,总会把江果抓出来吃个饭,顺便求个婚,如此几番,江果连拒绝都拒绝得口滑。
没有为什么,单纯到因为没有感觉而已。年轻的江果、美丽的江果、肆意的江果。经常就站在环城河边,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对着周浔开口,而周浔因为自己心理的因素,只能委屈着自己,从低处看着她,看她穿着一件粉白色的线衣、包着一条细细的小喇叭牛仔裤,然后裹着大红色的皮风衣在咧咧的河风里笑。
江果一直不知道,周浔为什么这样死追着自己。有一次她很认真地问他,他也只是扯扯她的头发,被她呵斥后才用很怀念的表情笑着说道:“因为你是美女。”
不可能给予对方回报的感情是累人的,成年男女之间,如果对对方无意,你追我赶的游戏玩来只是神伤,得不到任何好处。
但是……江果坐起来,换个方向继续想,如果是只想依靠呢?不要再奢望爱情,找一个家财万贯的、事业有成的,简称金龟婿的——嫁掉,然后乖乖地当贤妻良母的那一种,会不会简单得多呢?
冷笑出声,挪到梳妆台前看自己的脸,又臭骂一声:“白痴女人。”骂过以后又叹息……江果啊江果,世上哪还有第二个周浔。
电话声起,是陌生的号码,江果拍开蜷在脚边的猫,柔声开口:“喂……你好。”
片刻的沉默,在江果以为是骚扰电话想要挂掉前,一道平稳如歌的声音传来:“果果,是我。”
她愣了愣,站起身,拉开两层的窗帘吸了口气,然后才用平静的声音开口道:“你好。”
电话的彼端,又沉默了数秒,然后明亮柔和的男声娓娓响起:“有空吗?可以不可以聊聊?”
继续把窗子拉开,江果按着胸膛吸气,月兑离了卧室那种狭窄的环境,声音显得有些闷:“你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