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沃萌忘记原先要说的话,舌尖动了动,半字也吐不出,却尝到她留在唇舌问的滋味……暖暖、软软的微甜气味,潮湿柔润,像雨后日阳……越想,一张俊脸竟红得透澈,那股莫名火热猛在心间窜烧,烧出他一把火气。
“你……混帐!”他声音恼火却又冰冷,矛盾得颤人心扉。
用不着他骂,陆世平也知自己乱来。
她对报恩的对象行不耻之举,怀非分之想,不是混帐是什么?
但她终究得守着他、顾着他,再如何斥骂,她耍耍无赖、厚着脸皮撑过就好,只盼他别怒到踢她出‘凤鸣北院’,甚至踢她出苗家。
“是。三爷骂的再对不过,奴婢混枨,什么事都敢做。”她坚定应声,两手暗暗握紧。
“……你、你话也不驳,骂了就受,就这么没脸没皮?”
“三爷说的是实话,奴婢不能驳,也没法子开月兑,我……我……奴婢确实没脸没皮,才会胆大包天胡来。”不是跟他置气,她说得平淡,完全认罪,就想他消消气。
苗沃萌却瞬间铁青了脸。“你在玩我吗?”
“奴婢不敢。”
“还说不敢——”他一怒,陡然坐起,但这一动动得太急、太快,方撑直上半身,话都没来得及说尽,突然一记晕眩重重打下打得他难以招架。
“三爷!”陆世年本能地扑过去,张臂再次稳稳接住他歪倒的身躯。
她扶他躺下,明显写在脸上的忧心他瞧不见,她自己亦不知。
听他低声又咳,她这一次两手改而平贴他胸央,仍是绕着圈圈推抚。
咳声断断续续,半响后终于止住,她双手亦缓缓停下。
她等着他再骂些什么,但方才顶着一片火斥责她的苗三爷此时却抿唇不语。
他赌气般撇开脸,面向窗下的壁面,下颚绷起,露出的一只耳朵和一小截颈项红得很是古怪。
陆世平倾身探看,见他绷绷的薄唇被吻得水润润,心又火热起来。
她用力闭闭眼,沙嗄道:“三爷再多歇一会儿,奴牌这就去厅侧小室取些清水来,多烧些水,帮您再净净脸。”他殷红的脸肤和颈肤皆渗薄汗。
这一次他哼也没哼半声,亦未揪住她衣袖或衣角,便由着她跑开。
听那脚步声离去,藏琴轩仅他独处,苗沃萌一袖才慢吞吞举到自个儿左胸。
他压住跳得过快的心,那跳动冲撞得胸骨发疼,他不禁揉了揉。
沉沉吐出气息,唇舌方动,遂尝到她留在他口中的淡馨,心又抽颤一下。
揉着胸口的手于是一挪,长指抚上遭姑娘轻薄的两片唇瓣,指尖触到湿热舌尖,顿时她探进勾引他的那种感觉再起,他背脊细细颤栗,脑中轰然大响!
不仅脸红,他整个人都快内燃着火!
咬牙闷吼一声,明明四周再无旁人,他却像躲避谁的目光似的,将热烫俊脸埋进轻散的发丝里。
***
第7章(2)
陆世平回到藏琴轩时,手里多了一套干净的男子衣物、一条轻而暖的蚕丝被,还拎上一壶茶。
她最后还是跑回北院一趟。
心想他流了汗,贴身衣裤定都湿透,若吹了风那还得了?于是回北院取衣裤,就顺便抱条被子又备上温茶,也从柜内多取两条棉布,好帮他拭汗擦身。
轻悄踏进藏琴轩,淡淡烛光下,那男人依然面壁侧卧,而青丝散面。
她再去探看,见散在他鼻端的发丝正因他的鼻息而轻动……睡着了呢。
能睡,那很好,表示头不痛、寒症已消。
她两肩微垮,静吐气息,觉得心终于安然落回胸房里。
今夜也够他折腾了,肉身疼痛难耐,还得遭她胡来、受她的气。
经过这一夜,往后该如何面对他?他会怎么跟她算这笔帐?
明儿一早待他清醒,怕是她最最难捱的寸候,光想都觉万分尴尬。
想了再想,苦笑再苦笑,干脆抛诸脑后不想了。
她摊开蚕丝被子,轻轻替他盖上。
陆世平只想着天亮后得面对睡饱饱、神清气爽的苗三爷,何曾想过,她要面对的不只苗三爷,还有苗家大爷!
听到那踏进‘九宵环佩阁’的脚步声,陆世平眨眨困眼,人还没完全醒觉,待几道大小身影倏地涌进藏琴轩,她扬睫认出为首的男子时,脑门骤凛,睡意登时退得一干二净。
“大爷……”她倏地从长榻上坐起。
昨夜守在榻边,原是背靠窗墙坐睡,不知何时变成倒卧榻上?
苗沃萌睡里侧,她趴在外侧,身上竟然也盖着蚕丝被……她、她半夜抢主子的被子吗?
苞在苗淬元身边的是方总管、小厮守益,还有小夏和佟子也都进来了。
见到藏琴轩里的景象,苗大爷挑了眉,方总管微瞠眸,守益和两竹僮则傻愣愣的,溜溜眼珠子一下子看她、一下子看犹自熟睡的三爷,张口无言。
陆世平窘困到真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她一张脸已大红,仍兀自镇定,欲起身说话,身子尚未站直竟又倒坐回去,才知一大片裙摆被同榻而眠的苗沃萌压在身下,
这下子场面更尴尬了。
跌回榻上,她还没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做,苗淬元已踱到桌案边的一张圈椅,撩袍落坐。
“方总管,你说三爷讨了谁不好,偏要讨这么一个大龄丫鬟在身边。听说为了这事,还跟太老太爷拗上了。嘿,咱们‘凤宝庄’来了如此抢手的人物,我竟是后知后觉。”虽是与自家总管说话,但两眼却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端坐榻边的姑娘。
苗大爷心想,她此刻必然是慌乱窘迫的,但也算有些能耐,挨他这几句,偏娃儿相的脸表情仍显沉着,倒是有点意思。他有心为难,脸色忽沉。“还以为是个多可人体贴的丫鬟,结果这成什么事?你是怎么伺候你家三爷的?竟连竹僮也瞒着,带你三爷在这儿窝了一整夜!你三爷身骨耐不得寒,你难道不知?他睡,你也睡,还同榻同被,你胆大包天了!有你这般没规没矩的吗?”
小厮和竹僮们见大爷发怒,吓得噤若寒蝉,方总管只管敛眉垂目,至于陆世平则一迳低头,也不辩驳。
“大哥怎么冲着露姊儿发火了?”
徐雅嗓声一逸,众人目光皆被慢慢拥被坐起的苗沃萌引将过去。
陆世平趁他挪动之际,已拉下裙摆,随即立起退在一边。
苗大爷的斥责,她倒也不惊,只是两只耳朵热得麻痒,她想挠挠,还得费劲忍住,忍得有些辛苦……然后她想,他们苗家的爷儿们果然“性相近”得很,心绪起落、喜怒转换全是眨眼间的事,苗三爷才开口,苗老大忽而笑语——
“哟,三弟终于被吵醒了呢!”
苗老大的“终于”二字用得机巧,陆世平眼角余光不禁瞥了去,便见苗三爷那张俊脸像在暖被里捂久了,白皙脸肤透红泽,尤以颊面横到耳处的地方最明显。
他这脸红过腮的模样……是心虚吗?
原来他早也醒了,却是装睡?
那、那他较她醒得更早吗?
会不会她抢他被子、挨在他身侧睡得打猫咪呼噜时,他已然醒觉?
心里一叹,她头垂得更低。
按又苦笑安慰自己,反正在苗三爷心里,她早是没脸没皮,也不差这一回了。
苗沃萌轻咳两声才道:“大哥,我是昨儿个深夜突然起了作曲兴致,才独自进“九霄环佩阁’,岂知露姊儿跟了来,我不回主屋北院,她又能如何?”
苗大爷一指在桌案上轻敲,微微眯目。“你昨夜头伤又作疼了?”
苗沃萌淡然笑了笑。“已无碍。大哥不必多虑。”
苗大爷沉吟了会儿,未再多问。